(三)
程门是公认的“浅绛第一画师”。
他糅合前辈大师纸上的成就于瓷瓶之上, “其志峻,其神逸,故山水脱尽烟火。”贵族与士大夫不惜千金,争相抢购。大清国四万名满清皇族,这个英国作家查尔斯一狄更斯口中的“庞大的恐龙家族”,对程门的作品也极为尊崇,在飞鹰走狗之余反复把玩。
仿佛只有烦恼的光绪皇帝不知珍惜,这个脸色发黄,带着悲伤的疲惫的和带有孩子气笑容的皇帝。“克制,冷漠,无趣,缺乏精力,疲惫不堪,整个人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不满做个傀儡,时不时会生老佛爷的气,又无以发泄,于是动辄便将瓷器摔个稀巴烂。
程门不知道也不在乎皇帝的烦恼,他此次归来,决意要把画瓷的技艺传下去。乱世之中,浅绛大师已避无可避,只能做个入世的道人了。
李鸿章修复的御窑坐落在珠山旁边,葫芦形的六座窑炉坐东朝西,秩序井然地分布在一条直线上,楔形的红砖搭建起窑门、火膛、前室、后室和护窑墙。墙体上装饰的龙纹代表不可侵犯的皇家尊严。这一组气势恢宏的窑群,对景德镇众多的小作坊是一种威压式的存在。然而此刻在帝国余晖的映照下,看起来和程门一样苍老,力不从心。
程门希望御窑厂的画师们做出改变,打破九宫格的束缚,在水墨画的色彩和比例中寻找革新的秘诀。但这些麻木的匠人没空理会这个神经的老头,对他们来说,一家温饱才是上计。风雨如晦,何必对瓷瓶这么较真呢。徽州同乡金品卿等人更是对他倒是客气,但这客气之中,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怠与漠然。
这群人让程门几乎再度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