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嘉宾：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 何炳钦
Z: 藏友朋友，高温颜色是一门火的艺术，是一门完全取决窑温烧成气氛的综合性的艺术。上篇我们讲述了钧红、祭红、美人醉等珍贵色釉，采访了高级工程师邓希平，使您对颜色釉的起源和发展有了大致的了解。今天我们特地约请了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主任、何炳钦教授共同支持本期的《话说陶瓷》，继续这流光溢彩的——瓷路
Z： 何教授，我听人说过，高温颜色釉在不同季节、不同窑变、不同气氛和不同温差以及不同釉色的配制上，都有十分严谨和敏感的工艺要求，是不是这样？
B： 是的，这主要是以氧化铜、氧化铁、氧化锌等金属元素为主要着色剂的各种釉料，在高温还原焰的烧成气氛中的发色效果。随着瓷工们在生产实践中的探索，不断总结，也逐渐掌握了色釉烧成的规律，从而有了创新和发展。景德镇的高温颜色釉实际也就是在这种大背景下，丰富了高温颜色釉的品种。
    引人联想，发人遐思的颜色釉瓷，真是因色变而趣变，含画意更含诗意。这茶叶末瓷，名字虽俗却格调高古，釉面晶体呈散点状、形成星点型的肌理，《陶雅》评论说：“茶叶末，娇儿不俗，艳如花，美如玉，最养目。”此后从“茶叶末”繁衍出的“老僧衣”，“鳝鱼黄”和“蟹甲青”，都被清王朝列为景德镇窑厂的秘釉，而严禁民窑仿造。
Z： 从电视画面上来看，茶叶末釉衍变了其它三种色釉，除了人们的有意识的选择，是不是还有其它客观规律方面的因素。
B： 刚才你也讲过，颜色釉的烧成气氛、温度、烧成时间、坯釉的组成，颗粒以及操作方法等等，都对颜色釉的呈色变化有重要的影响，每个环节都不能忽视，而最关键的是“烧成”这个环节。掌握稍有不慎，就会产生“窑变”，出现“怪胎”。
Z： “窑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怪胎”呢？
B： 通俗地讲，颜色釉的发色是随着窑火的变化而变化的。譬如铜虹釉在柴窑火中容易变红，而在油窑及煤窑的火中就变成紫蓝或灰黑色的了，很难出现红色，这种差异就是因为烧成条件不同，象我们刚才看到的茶叶末釉，即使是同一配方，也会产生“老僧衣”、“鳝鱼黄”和“蟹甲青”等多种色彩，其变化莫测，在当时历史的科学技术条件下，人们很难掌握，所以就把这种怪异现象称之为“窑变”，把那些出乎人们意外地色釉瓷，称之为“怪胎”。
    高温颜色釉通过“窑变”，成为了离奇的花釉，竟会在釉面上自然形成一幅幅神秘的画卷，有的如红霞满天，彩云追月；有的如高山飞瀑，珠帘垂挂；有的如节日夜空，焰火奇放；有的如钱江怒潮，波涛翻卷。在这些瓷雕动物的窑变釉色里，肌理特征有的酷似虎纹，有的好象狮毛，有的逼真豹斑，真是景随人愿，入目怡情，尽管它们的产生往往带有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偶然性，却也不失为司火之神的“天工”造物。
Z： 我想，古代的窑工们看到这些窑变瓷器，一定是又惊又喜，又爱又怕了，因为这毕竟是违背了他们烧制时的初衷。当然罗，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窑变
现象会有规律性的了解和掌握，一定能揭开窑变那神秘的面纱。
B： 我们说窑火是陶瓷的炼狱，窑变是颜色釉在烧炼过程中的轨迹记录，掌握窑火不仅是技术的运用，也是科学知识的实践。只有对窑变有了深层次的了解，才会有驾驭窑变的能力和气魄。
Z： 结晶釉就是景德镇人在古代色釉基础上有意识地利用窑火烧成气氛所形成的一种人工晶花窑变釉，它的独特风韵和装饰效果，令人叹为观止。
    结晶釉有的状如菊花，透过表层的颜色，闪闪烁烁，朦朦胧胧，比鲜活的菊花更添几分神韵；有的形似梅花，在结晶体折射的釉面上，斑斑点点迷迷蒙蒙，恰似瑞雪漫天舞，寒梅傲霜开，比自然界的梅花，更显得几分高洁，万种风情。而这酷似冰花的纹片，使人产生奇寒入骨的感觉，这散射的松针，颇具空灵逸秀，至少这礼花结晶釉，光灿灿、亮晶晶，给人带来的是一团喜庆的气氛，一种超乎寻常的艺术享受。结晶釉，就像一位无所不能的超级艺术大师，用它那神奇的画笔，为我们描绘出一个绚丽多姿，变幻无穷的大千世界。
Z： 这真是：“进窑一色，出窑多彩”，令人惊奇，叫人陶醉。
B： 这种窑变瓷釉，是由于熔体中所含的溶质在高温烧成处于超饱和状态后，在冷却过程中产生折晶现象而自然形成的，在似与不似之间，展现出的窑变奇观。这说明景德镇历代的瓷工们从对窑变的困惑开始，有了大胆的探索，实现了意识、观念的转变，有了从自由王国走向必然王国的一步步坚定的脚印。
    这块本已报废的瓷盘，由于窑变所形成的特殊釉色斑纹，却触动了张育贤得创作灵感。你看，仅仅是加了寥寥几笔，就成了一块形神逼真的苹果彩盘，令人扼腕叫绝。而周国桢的这只雪豹，所施用的彭城釉在烧制时由于停电而产生出的质地肌理效果，既有迁想偶得的奇趣，更有可遇而不可求的艺术品位。至于这件题名为“采蘑菇少女”的瓷雕所呈现的奇异色彩，更是出乎人们意料的窑变之物，人们在惊叹之余，又戏称为“歪打正着”，“火神额外的惠赐”。
Z： 何教授，从以上的作品来看，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偶然为之的因素，形成了不可复制不可再造的局限，这毕竟是一种遗憾。
B： 高温颜色釉在烧制过程中，由于窑变，确实会出现一种非人工所能达到的色彩效果，有一种人工所难臆造的艺术氛围。但是，人们对事物的认识，都有一个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过程，有一个从单一形式向多元化形式发展的拓展过程。
Z： 对。景德镇高温颜色釉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随着现代陶瓷工艺的进步，广大技艺人员执着的追求和勇于实践，颜色釉的装饰不再是单一的通体装饰，而有了巧夺天工的创新意识，有了艺侔造化的诗情画意，不仅有铁板铜琵的气势，也有婉约清唱的韵律，有了隽永的——瓷韵
出窑一幅元人画，落叶寒林返暮鸦。
晚霞微茫潭影静，残阳一抹淡留霞。
——姚雪垠
点评：《金色桂林》色釉装饰梅瓶
乌金釉写秋山如冶，铁红釉呈枫林似火，影青釉化流水综纵，具象景物自然
逼真，豪不画作笔痕，首开高温色釉彩饰之先河。
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陶瓷美术系教授——杨永善
B： 艺术瓷厂总工艺师潘文复，是景德镇，也是全国第一个充分掌握了高温颜色釉烧成规律并娴熟地运用于各种釉料发色原理的高级工艺美术师，1979年他创作成功的《金色桂林》，近景的深秋枫林，高高矗立，橙红一片，远景的桂林山水苍润幽远，片片叶舟漂浮在漓江水中，以丰富的色彩语言吟唱出“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的诗情画意，在北京的“全国陶瓷展”中获得国内外观众的一致好评，并夺得了一等奖，潘文复本人成为了国家级有特殊贡献的专家。
Z: 潘文复真可算是在高温颜色釉综合装饰方面第一个敢吃螃蟹的先行者，他的成功在数百年前，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那因窑变而出现的恐慌。因迷信而形成的祭窑，既有瓷业风俗的写照，也有百味俱生的——瓷趣
    景德镇的窑变色釉，在宋代就开始发现了。据《清波杂志》记载：“饶州景德镇，陶器所自出。大观间有窑变，色红如朱砂。”随即解释说：“荧或缠度，临照而然。物反常为妖，窑户亟碎之。”到了明代，《豫章大事记》也说：“瓷器以宣窑为佳，中有窑变者极奇，非人力所致，人多毁藏不传。”当时众多瓷工对这种釉色的窑变成因一无所知，视窑变色釉为不祥之兆，偷偷把这些天造尤物打碎深埋。继而烧香祭神，乞求保佑。
B： 这种活动说明了古代窑工的一种很矛盾，很复杂的心态：一方面想揭示“窑变”不可知的奥秘，另一方面又害怕触犯天意而产生恐惧感。不过在古代科学技术不发达的历史条件下，出现祭神的这种带有行业特色的风俗活动，也就不足为奇了。而现代的陶瓷艺术家们运用传统材质创造的现代艺术，使高温颜色釉的表现领域展现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全新空间。无疑促使了天工与人巧，潜象与意象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Z： 运用传统的工艺，传统的釉色、传统的材质、传统的民族思维，师古创新，自然有全新的艺术空间，自然会承继着思维，师古创新，自然有全新的艺术空间，自然会继承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瓷缘
Z：色釉的表现是无限的，它具备各种存在的意义，同时又潜藏着一种神秘的魅力。
B：陶瓷的色釉因为在高温的煅烧过程中产釉的“流变”和“窑变”其色彩肌理又为满足不同彩类装饰的功能需求，祈祷了调节空间、强化气愤，纯化感情及幻化心理的作用。但是并不是所省的陶艺家都能言人知掌握得了的。这是在实践运用中受到对陶瓷材质的认识和对工艺处理方式的感知所局限的。所以，当潘文复以一件《金色桂花》面世时，真可谓：“众人寻他千百度， 然回首，难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潘文复深谙诸多高温颜色釉的色彩本质，并在自己的作品中极大地发挥色釉独特的表现因素，从而构成旋律优美的诗篇乐章。《金秋时节》鲜明的红、黄、蓝等原色之间涵幽秘的深邃感，那自由灵活的色彩空间，那色釉随意性和客观性，以此强调了平面空间与三维空间的形式对比和协调，使人的思绪更自由游离于环境之虚似与物象之真实之间。
   “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人巧夺天工，剪裁出青蓝。”那铜红釉渐变的色块，似秋枫满山，如春桃漫园，造景于清浊之间，立象于虚实之中，那“窑变”的色彩既有形象的似与不似之妙，又有笔墨的非笔非墨之韵，有形似的表达，也有趣远之心的追求。从而构成了笔墨之外具有多元化的色彩肌理的个性语言。
    这是一个普通的人家，也是一个颇具瓷都特色的家庭。从祖上潘陶宇，到其父潘庸秉，从潘文复、田慧棣夫妇到其女儿潘兆青、潘兆军，整整四代人在陶瓷艺苑辛勤地耕耘着三代人均为名重一时的名家大师，就连年仅21岁的大女兆青，也获得了江西省高级工艺美术师的职称。
    为了表现森林丰盛，夏山苍翠蓊郁的自然意度，资深的高级工艺美术师潘文复匠心独运，利用豆青釉，乌金釉和赭色花釉，通过颜色釉的高温变化形成的自然窑变和垂流，恰到好处地展示出“嘉木繁荫入坦荡，雨后涤新而思居”的主题内涵，意境与意韵并生，妙趣与妙悟共融，诠释其深藏不露的胸襟和鲜明的色彩语汇的个性。
    省级工艺美术大师田慧棣不仅擅长画情画，而且还精通颜色釉装饰技巧。她的《葡萄》系列作品，青花“分水”绘成的蔓叶和枝藤，色泽变涩为润，色相变暗为亮，色调变陈蓝为青翠，富有写实的自然美；而葡萄的果实则选用了呈色透明的淡果绿色釉，烧成后玲珑剔透，质感逼真，虽有个别因窑变出现釉挂，却有熟透欲滴的视觉效果，这种追求物象的自然美和注重工艺的材质美，构成了她技高一筹的艺术形象。
    这小姐妹俩秉承父母的艺术熏陶和言传身教，如今在陶瓷艺术界也崭露头角，这色釉装扮得牵牛花、寒梅和粉桃，这青花表现的牡丹秋菊和碧荷，还有这综合多种彩饰手法描绘的山村水乡，不乏有潘氏陶瓷世家的风韵，也极具“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慰籍。
B： 景德镇的高温颜色釉不仅丰富多彩，语汇的张力也相当宽裕，只要运用自如的掌握，就能性灵流露、气机跌宕，形成雅健疏秀，韵味醇厚的艺术风格。潘文复的实践和成功，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Z： 今天谈得真是余兴未了,藏友朋友们，我同何教授只好与你们说声再见了。欢迎您关注我们的《话说陶瓷》。
下期连载：《瓷苑玫瑰》 中国陶瓷艺术大师 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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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曹新民、男、1950年出生于景德镇。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景德镇美术家协会会员，现为江西省陶瓷研究所《陶瓷研究》杂志编辑，河南中原陶瓷艺术馆特聘首席艺术顾问。景德镇著名陶瓷评论家。精通陶瓷工艺，专研美术理论，擅长评论鉴析，文风洒脱且多产。为中央及省市电视台撰写近百部陶瓷电视专题片，其中《景德镇陶瓷名人》和《话说陶瓷》等系列电视片凡响很大。曾荣获江西省对外宣传二等奖和景德镇市优秀报道员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