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乐斋”－陆如生平

国画入瓷

我俩聊得正酣，列车员好心地告诉说，已是深夜三点多钟了，该休息了。于是，我约好北京归来后，到陆老师的“淘乐斋”再作叙谈。

恰值“岩谷春回得气先，梅清松古竹便娟”时，我如约到了“淘乐斋”。陆老师正在读书。我调侃他：“‘松声清与书声和，人影瘦同石影符’。陆老师，好雅兴呀。”陆老师笑着搁下书，对我说：“读书可以开茅塞，除鄙见、得心知、增学问、广见识、养性灵。大文学家林语堂这些话，对我启发很大。”一旁陆师母解释，由于过去家境的原因，陆如只上过几年小学，而今他得空时除了画画，总要读读书，写写字。在他看来，是把读书当作一种不参入杂质的乐趣，一项启迪绘画创作的心智锻炼。

在画室里，壁上挂有陆老师的国画，架上摆着陆老师的瓷品，案桌上一的摞画页，全是他多年写生后整理的白描花卉，墨心勾描、不作线彩。其中一幅画水仙花，以圆润而细劲的线条的线条勾出水仙的长叶，有的叶面上还勾出细长的叶脉，随着叶面的翻卷而发生转折，增加了画面线条的组织变化，其行笔流畅而潇洒；花叶之间，叶片之间，花的俯仰正侧，有的直曲摆动的相互关系在结构表现上都是准确而严谨的。原先我惯看的是陆老师写意或工写兼备的作品，没想到他竟也精于工笔白描，而且是他在陶瓷职工大学教学的示范品。今日得见，是出意料之外，又属情理之中了。

品着香茗，聊起画艺，话题直接切入到“国画入瓷”。陆老师说，中国的水墨画基本要素有三：单纯性、象征性、自然性。是以笔法为主导，充分发挥墨法的功能，是中国绘画最具民族风格的画种之一。其“墨分五彩”中焦、浓、重、淡、清与景德镇青花瓷绘的“料分五色”的浓、淡、平、湿、彩有着十分相似之处。所以，有着水墨画基础的画家，都能在试于适应材质性能后，画出个性张扬的国画式青花瓷。陆老师很有感触地说，过去尤其是二十世纪末，有人谈到景德镇青花瓷艺术，就以官窑的淡描为正统以“分水”为准则，这其实是一种片面的解读。以国画技法画青花，一笔之中往往带有浓淡深浅的色阶变化，比起在勾勒的轮廓线内填充浓淡色的“分水”，有自然过渡的笔致墨趣，有气势连贯的画外力度。他认为，景德镇青花瓷也是多元化的艺术表现形式，有官窑青花，也有民间青花，有淡描青花，有分水青花，也应该有国画青花。他指着墙壁上挂的一幅《青松寿石图》瓷板画说：“这幅青花瓷板画的操作，完全是循守国画章法绘制的。”我伫足细看，此图双松挺立、饱满四方的布局处理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平正取法而不以奇怪为尚，一仰一俯前后掩映，各以浓淡分别，形象似有“君子之德风”，有浩气凌云的气概，依于石而不囿于石以突出主体。双松“一笔不逾法外”，用笔凝重苍辣，焦墨为苔、根扎青山，岩石勾勒浓淡随意皴擦，兰竹双勾，间以浓墨“丝带草”于石隙勾以醒目，尽可体会到陆来势平时重视生活观察和基本功的锤炼，尽可窥见他潜心“国画入瓷”的创作理念和实践的轨迹。

谈到时下对粉彩与新彩孰优孰次的纷争问题，陆老师告诉我，历史悠久的粉彩装饰如果绘画的人掌握不好，也会产生败笔；一种色料直接的彩类如果绘画的人造诣深厚，也会产生佳作。不能简单地说什么彩饰好，什么彩类不好。清代道光年间粉彩瓷重工重彩，慎密无隙，甚至连瓷胎的本色都遮住了，结果还是因繁缛杂陈而失去了应有的品位。“笔墨当随时代”。绘画作品，包括陶瓷绘画在内，一要讲究民族文化底蕴，二要符合时代的审美旨准，三要有鲜明的个性风格。陶瓷艺术的创作更要屏弃匠气，觅取匠心。

话说得比较直率，却很在理。我想，这或许与陆老师的秉性气质有很大的关联。陆老师善工粉彩、精于青花，擅长新彩。其题材以花鸟、山水见多，尤其是“梅兰竹菊”，堪称“写梅警峭之趣，抒兰幽贞之韵，展竹清虚之风，咏菊晚节之德。”俗话说，“画如其人”，从中体现的不仅是陆老师的创作背景、创作心态、创作经历和创作理念，而且体现了陆老师丰富的情感语汇和精神内涵。

我曾目睹陆老师画青花《楚兰图》。花叶皆用青花淡料撇出，笔法萧散闲逸，松秀明快。兰叶之难，在与贯气，劲爽而不滞板，轻快而不柔媚，尤其是穿插组合的疏密安排互关重要。陆老师在这方面不愧为高手，只见他两本兰草搭配为一，置于瓷板中央，兰叶作开放式分向三面，两端横向叶梢伸出画外，上端亦出画外，吸取了幅外的空间。呈放射状的长叶参差错落，分合交叉，俯仰伸展，很有韵致。就其运笔柔中带刚，笔画遒劲，互收笔处一转，带出了秀美的柔风。兰叶起笔处拖锋入手，中段流利富有弹性，叶梢作弯转之势，充分表现出兰叶随风舞动、坚挺有力而又清秀柔丽的情采。行笔过程中我见陆老师不时巧妙地运用中锋侧锋交换，一笔下来，有宽有窄，显示兰叶的正侧翻卷；一笔撇过，有干有湿，显示兰叶根梢的老、嫩变化；一笔皴出，有浓有淡，显示兰叶的阴阳向背的区别。青花料色的复杂变化似乎都蕴于他一笔之间，虽青料为之“远胜着色”。这需要适度掌握笔力及料色水分的包含度和吸吮顺序，这需要追求清高超脱的文人气质和学养，决非是一朝一夕一就而有的。

诚如著名文艺评论家徐恩存先生发表于《荣宝斋》二OO三特刊的文章《神气天工·韵出造化》指出的那样：“毋庸质疑的是，陆如先生是以景德镇文化传统为出发点，对自己从事与选择的艺术进行了扬弃、超越、想象，创造的。他或以山水、或以花鸟的主题方式，或以思维想象的方式，或以材料质地的方式，或以笔墨的美感力量，或以意象构图的方式······

加以形式化、符号化和精神化的表现，形成了自觉的追求与整体风格。”无怪乎他的水墨国画在东瀛南洋最受追捧，无怪乎他的陶瓷作品在国内外艺术馆倍受青睐，中国工艺美术珍宝馆自一九九九年起，曾收藏了他四件青花作品；新加坡国立艺术馆也珍藏他六件新彩作品，他创作的《十二月花》彩盘系列被日本高层指定为专利产品。无怪乎他七十年初根据古代传统纹饰改良设计的《缠枝莲》，青花纹式，至今还装饰在人民大会堂、钓鱼台国宾馆专用瓷上，并获得了北京国际博览会银奖；无怪乎他应邀赴日本、泰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考察、交流和举行作品个人展，所到之处是观者如云，好评如潮。二OO五年，陆老师荣膺了中国陶瓷艺术大师称号。

告别陆老师，走出“淘乐斋”，迎面一阵清香随风而来，原来是陆老师陈置在阳台上的数盆兰花正吐蕊绽放。兰花那“挺自然之高介”的形象，那超尘脱俗，“不为莫服而不芳”，“不以无人而不芳”的品质，不也正是陆老师瓷画艺术的美学观念吗？！不也正是他不求闻达、淡泊名利、精神情操的真实写照吗？！淘者乐哉，乐者淘也。这就是一个中国陶瓷艺术大师的平常心态，一种艺术人生的价值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