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这一时期文人瓷,尚难在画风上与众工之作有根本差异,但文人陶瓷艺术家自外于工匠的意识则非常明显。这种追求创作自由的意识,还集中反映在自然美的表现上,山水画于是在文人陶瓷艺术家的腕下诞生,文人瓷画家之观照自然美,并不止于形色之丽,而是旨在体现宇宙观,实现人的精神与宇宙合而为一之际的自由无碍,澄怀观道与主观之中。
这种审美旨趣和艺术追求,在珠山八友身上得到了全面的继承和发展,珠山八友无论是对瓷上文人画派的继承关系上,还是在提高陶瓷艺术的文化品格上,都是起到了重要的承先启后的桥梁作用。陶瓷艺术中的文人趣味此时由发展而成熟,这是文人仕隐交替的生活方式,出入儒道禅的文化思想,居官不意林泉的审美要求,特别是阶层意识,都是在文人瓷中表现出来,使文人趣味成为不受时代更迭影响的文化形态与艺术运动。
这一时期,文人瓷画家队伍不断扩大。文人瓷艺也由涓涓细流汇入大河,文人瓷艺的自觉意识亦告形成,其重要标志是王琦借研讨画艺,切磋诗文的共同兴趣和追求,建立起来的月圆会,并担任起倡导文人瓷艺运动的重任。一方面,由明清承继下来的宫廷官窑风格集众工之大成而盛行一时,“赏以形似、并宗格法,善于纤细刻画,渐失天工清新”,文人瓷运动则反其道而行之,以画工瓷为佼夭,与官窑瓷分庭抗礼,结果影响日增。
珠山八友是全面地继承了浅绛彩文人瓷艺家的艺术追求的审美旨趣,并通过粉彩这一艺术形式加以弘扬和发展。八友中也有三位汪野亭、程意亭、刘雨岑,均出于鄱阳窑业学堂潘陶宇门下。至于八友中其它三人,田鹤仙、邓碧珊、毕伯涛,虽然他们出身各不同,不是职员便是清末秀才,但都是文化人或文人出身,都有较高的文化修养。所以他们不但能诗、能文、能书,而且他们介入瓷画后,都有较高的文化起点,八友中的核心人物王琦,也曾向邓碧珊这位前清秀才执弟子礼,学习绘瓷像,甚至是诗文、书法。作为文人瓷艺家,他们除了精通瓷上彩绘技艺以外,还必须要有相当的纸上文人画水平,相当的诗文修养及书法功底等。 正是陶瓷艺术中文人趣味的自觉,导致文人瓷理论的自我格局确立。王琦等人已奠定文人瓷艺理论的体系和规模,后来又加丰富和完善,终于自成系统。在艺术功能上,虽未排斥“成教化、助人伦”,却强调了“怡悦情性”,“吟咏性情”,“适性”与“自娱”。在艺术本体论上,大重视表现主体世界的意气,大强调属于艺术规律的妙理,提倡“奥理冥造”。在创作方法论上,反对就瓷论瓷,提倡借鉴诗歌与书法的表现形式,诗画本一律,书画本来同,十分讲究诗的寓兴和书法的抒写,主张艺术意象形成的胸有成竹,在风格上反对俗气、习气、标榜士气。在修养论上,排斥有艺而无文,得技而忘道,力倡画者之灵性。这既是文人瓷艺实际总结,又推动了文人瓷艺之自立于众工之外。一般而言,此时文人瓷的题材亦未排斥人物佛道,但更衷情于山水花鸟,至于其风格形态,则接近画工精细工整作风的常规画并未消沉,而趋于简率自然的画风亦已异峰突起,简意趣,略形似,求真率,重于自娱而淡于教化,不满足于形似而重意趣,轻摹拟而尚抒写,尊变化而黜刻画,求隐秀而去阳刚,喜平淡而厌繁缛,不再满足于纯粹的绘画形象总是出自于诗书画相生相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