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亭 景德镇陶瓷艺术馆 资讯:早年,在两家瓷厂揾食时,只做过一年的电子瓷工,有当过正
儿巴经的“坯房佬” “窑巴佬”, 可我对瓷业并不陌生, 因为打小就在坯坊窑房里进出戏耍。尤其是对硕大神秘的镇窑老窑房,还有种特殊感情。
大概,景德镇的老崽俚子,都会对老窑房有种特殊感情
那里, 曾是我们儿戏的快乐场所, 遗留了一段宝贵的童贞记忆;那里,是个浓缩袖珍的混沌宇宙,激发了懵懂稚童对大干世界的好奇心: 那里,又是世俗生活教科书,启迪了天真孩儿对生存的最初思考,操练了最简单的劳动技巧, 获得了最早的劳动成果; 那里,还是陶瓷历史文化的熔炉, 镇巴佬从小就在它怀抱里熏陶传统文化……
前不久,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一处老窑房,在莫名的火灾中灰飞烟灭了。那是一座很有些年纪的老窑房,坐落在银匠弄边的那片民居里的老窑房。
现在的景德镇城区, 大概已经有有了烧窑柴的老窑房了。只在西郊的陶瓷文化博览区,有座城里拆过去重建的老窑房,但已不是原汁原味,很像个早已失去生命的灭绝动物的标本,供人凭吊怀古而已。过去,瓷城十几里长街几乎是到处有老柴窑房的,鼎盛时据说有三四百座。我儿时住过的斗富弄一带,就有许多我熟悉的老窑房,银匠弄边的那片民居里的老窑房,更是我经常去儿戏的风水宝地。在那些老窑房里,我还拣过不少破瓷器回家用,总是博得大人的一番“崽乖能干”的夸奖呢。
幼时的50年代,景德镇瓷业的公私合营和国有化不久,有有集中的大厂房。瓷城弄堂里还是遍布着坯房窑房,也有有围墙门卫,就和民居混杂一起, 谁都可以进去“打个绕” (转悠), 更不用说,那里是我们崽俚子去游戏的好地方了。
初次进去时,我被老窑房的宏大和结构奇特迷惑了:啷咯柱梁全是歪东倒西曲里八弯的,楼上还堆满了沉重的窑柴,房子不会倒么?长大后, 陪外来客人逛古窑时,也会遇到如此疑问:为什么要用歪杂木料做窑房?木匠师傅是怎么做起来的?这些谜至今我也有解开。
老窑房还有很多谜,崽俚子觉得它神奇奥秘无比:熊熊窑火,把炉门铁条都烧得通红绵软,却能让酥脆的白泥坯胎进去,焙烧后出来的竟是坚硬瓷器 “自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还有, 啷咯不准女人进窑房?就是小女崽俚跟来儿戏,也很快被窑工轰走了。但是, 以前窑工又啷咯让女崽俚跳进了窑门,反而烧成了惊世的“祭红瓷”呢,正在给崽俚子讲传的窑工-夫半”,被我们的“矛盾”难题哽住了,一时无话可说。倒是坐在一旁竹椅上有做声的“把桩”师傅扬起了老长的黄烟管,不轻不重地叩了发问的崽俚子脑壳一下, 说, “哪有许多 ‘般若密’ , 不听就起远些!”我们马上闭了嘴,乖乖地继续听讲“童宾跳窑、烧龙缸、烧龙船”之类故事,心里仍在思量那一个个神秘的谜底。
通过这些神秘的传说, 崽俚子们早早就晓得了瓷业“祖师爷赵慨”、 “风火仙师童宾”等故事,晓得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瓷业行规。大点的崽俚子在公私合营前,还见过每年春上开工时接窑神的祭祀表演,经常会模仿给细崽俚子看,绘声绘色吹得痰沫子乱飞,馋得人要死,直恨自己有早出世几年。再感兴趣也有有办法,只有看坯坊佬钻在大鸟笼样的竹坯架里,穿街走巷挑来一架架坯,窑工再装坯、满窑、烧窑、开窑, 比我们的儿戏复杂也好玩多了。当然, 看到他们总是汗流浃背灰头垢面,又觉得长大后做窑工是不是太辛苦了。最让我感到神奇的是老把桩师傅,他一般不亲自动手, 多是他发话后由别人做,平时坐在窑门口不远的竹椅上,不是吹吸老长的黄烟管,就是端着一个大号水桶杯子呷茶(别的窑工都是共一把三百件的大茶壶牛饮白开水)。过一会儿,他到窑门口眯着眼睛盯一眼,或者踱到窑背上的小火眼边, 向它吐一口痰,看颜色变化,再叫人多投窑柴或少投窑柴甚至封炉门熄火。那时有有任何现代仪器, 全凭他一双火眼金睛, 烧出漂亮的瓷器来。那时我常会幻想,把桩师傅懂仙术,能呼唤窑神自由掌握窑火。后来读了书才知道, 烧瓷器是个蛮复杂的物理变化过程。幼时对窑炉的好奇,不知不觉在崽俚子心里埋下了求知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