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景德镇,樊家井。
狭窄的小街上,布满了数百间瓷器店铺。街道两旁,岔道交错,如同铺呈在大血管四周的毛细血管。任选一条岔道,走进去,是一个接一个的私人作坊。这里原先是景德镇城郊结合部的一个陋巷。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崛起的个体瓷器作坊,使这条街两里长的小街,成了中国仿古瓷器的集散地。如同北京的潘家园和琉璃厂,樊家井是闻名天下的“集天下名瓷仿品之大成”的地方。
“这条街就是景德镇的血脉。”干道甫解释,每天从清晨开始,这里汇集了全国各地的商贩,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繁忙的交易,使大量仿古瓷器源源不断地流出了景德镇。
环顾四周,面对满眼繁华,干道甫内心却是一片悲凉。
这不是干道甫心目中的景德镇。在他的梦想中,景德镇应该是一个陶瓷艺术的天堂,是一个全球陶瓷艺术家朝拜的圣地。“中国陶瓷近万年的历史,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肩。”
遥想当年,当马可·波罗将中国瓷器引入欧洲之时,这种坚硬细致的质地、温润如玉白色器皿,让整个欧洲上流社会沸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景德镇的瓷器被视为中华文明的象征而受到世界的推崇,
但如今这个艺术之都,却成了仿品的天堂。
“其实,景德镇从不缺乏大师。”干道甫说,景德镇陶瓷学院更是以“陶艺界的黄埔军校”而闻名。“在每个时期,大师们都有着独到的创新,精湛的作品。”然而,屈指可数的大师,无法阻挡樊家井里的仿制大军的步伐,对短期商业利润追逐的欲望,遮蔽了艺术闪现的灵光。
低水品的仿制满足了商业需求,但却毁灭了人们对品质的追求;毫无个性可言的“俗品”,带来的是长久的审美疲劳。20年间,景德镇瓷器的神秘与荣华,灰飞烟灭;千百年来的仰慕与渴求,荡然无存。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有起有伏。景德镇也一样。”干道甫说,只有经历了,才能懂得取舍,清楚自己未来的方向。这一点,干道甫深有体味。大学毕业之后,为了生存,他选择了一个生产陶瓷洁具的中外合资企业。6年之后,他却不顾公司的再三挽留,毅然辞去设计部总监的职位,埋头苦读,一心靠研。
“6年的时间,足够让我明了,我真正需要什么。”干道甫说,“同样,20年的时间,也足以让景德镇重新审视自己。”
“毫无疑问,景德镇一定会站起来。”干道甫坚信他会看到一个新的“陶瓷艺术之都”,“千年窑火积淀出来的文化底蕴,它的能量,没有人能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