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活中,她就是很普通的母亲,虽然有着很高的社会声望,但是她从没有因为这些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习惯,跟普通的退休老人没有什么不同。她总是说他们这代人是吃过苦的,生活条件的苦、工作的辛苦,所以现在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好的。时过境迁,母亲没有因为经济条件的提高而提高生活的标准,从不讲究衣着,看着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太太。而对于画画,她却是倾注了无限的热爱,讲起对于画画,她自己的评价只有平淡的两个字“喜欢”。在我的脑海里,这两个字其实代表了母亲对陶瓷山水画的全部。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我一辈子经历过很多的波折,最值得欣慰的是,无论生活是处在顺境还是逆境,我始终没有丢下我的画笔!”其实我知道,母亲所得到的诸多荣誉和世人的尊重不是她的目标,她心中要的就是把父亲的艺术发扬光大,把自己的艺术越做越好。
重病期间,母亲曾对我说:“我没有时间再画画了,如果老天爷再给我10年,我还会画得更好。”母亲是个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生活、平凡的语言,但是却留下了不平凡的陶瓷艺术。她留给了我一份成功的秘笈,内容只有一个——“用心去爱、用心去做”。在我考大学的那个年代,美术专业最热门的就是“装潢”,没有例外的我也是选择了这个专业,当时也没有想过再回到景德镇从事陶瓷行业。毕业时,却改变了主意,原因其实还是从小生活在陶瓷这个特殊环境里,所受到的潜移默化并根深蒂固的影响。带着对陶瓷粗浅的认识和模糊的目标,我还是回到了景德镇,进入了我父母所在的中国轻工业陶瓷研究所。上班后,母亲并没有用传统的传艺方式来要求我学习陶瓷绘画,而是让我多看多试,从摸索和尝试中找到自身的特性与陶瓷的最佳结合点;她也从没有要求我一定要画山水,所以那时候画过山水、花鸟、人物,最终可能还是被山水画的魅力所吸引,绕了个大圈子之后选择了山水。冥冥中这也许就是我跟山水画的缘分、就是基因里抹不去的那个节点。
二
说到“汪派山水”,现在的人们对它的认知主要是外祖父汪野亭晚年成熟时期的代表风格——“粉彩青绿山水”,汪野亭晚年的青绿山水主要在画风、章法和设色三个方便形成了独特而成熟的特色。
1.画风
汪野亭是民国“珠山八友”时期少数读书人出身的瓷画家之一,在涉足陶瓷绘画之前是一位私塾先生,所以在诗、书和中国画等方面都有相当扎实的功底,且晚年学佛,正所谓“相由心生”,禅学思想渗透于他的瓷画创作当中,使得他画的山水清新脱俗、悠远空灵,笔法大胆、气韵灵动,大气的画风、禅境的画意和文人的气韵凸显了他绘画技法的纯熟和文化修养的深厚。他陶瓷山水画既有王维的田园诗意,又有八大的空灵禅境,更有石涛的奔放多变,达到了“脱俗”境界。
2.章法
汪野亭在多年的创作中,将“通景山水”的构图章法运用到极致,能够在瓷瓶身上将画面沿水平方向巧妙地安排,使得画面有首尾相接的痕迹。而且画中点景部位错落有致、互为主次,转动瓶身所看到的每个可见面都可以独立成为一个完整画面。一个景点在某个角度是主要景点,转换一个角度又会是次要景点,这样就会形成景中景、景连景的奇妙效果。画中的云路、水路、道路和山脉走势的安排是“通景”构图的关键所在。
3.设色
“汪派”的“青绿山水”设色特点是在传统景德镇粉彩山水的设色方式上做了调整和简化。不是将现有的颜料直接应用,而是淡化了色彩的饱和度以适合自己独特的淡雅画风。并且,将各种需用色彩的应用面积做了简化,只是用了较少的色彩,色调整体不花哨,结合禅境的画意,达到了“脱俗”的画面效果。
“汪派山水”有着鲜明的“文人画”特征,摆脱了景德镇陶瓷装饰领域根深蒂固的“匠气”,有着较高的艺术性,应该说汪野亭是当时把景德镇陶瓷从“工”提升到“艺”的主要人物之一,为当时景德镇陶瓷山水画的创新和发展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三
母亲是“汪派”传人中成就最高的,她的辞世无疑是“汪派”的重大损失。现在传承和发展“汪派山水”的重要责任就完全落在我们的肩上。而且,在努力的过程中没有了她的指导和引领,这份责任显得特别的重大和艰难。同一年中,“汪派”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汪平孙也过世了,现在我们都非常重视这个状况,大家也都更加积极地为这份责任加倍努力。在母亲以往对于我和二哥曾粮的指导中,她始终强调“传承”不是重复,不能复制和固守前人创造的成果,要在继承家族传统的同时,努力提高自身艺术修养,从多方面吸收营养,形成自己的风格。没有自己的艺术个性,就是横向扩展,而不是向前发展。
我个人的认识是:“汪派山水”不是一种特定的画法或画种,她是汪野亭种下的一颗种子。我们的责任是让它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而不能守着前人创造的几个经典去反复地复制,否则,“汪派山水”只可能是始终单一的延续,而不是壮大和发展。作为后人,我们都在努力,给他不断补充营养、增添内涵,相信“汪派山水”一定会人才辈出、再创辉煌,不愧对前人“汪野亭”、不愧对“汪派山水”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