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晓亚用了一种最原始的、消耗体力的方式徒手进行雕塑,而未采用印坯粘嵌的便捷方式来完成6件72个洞窟及修行者塑造。
从2012年10月份第一次踏足敦煌后,这种跋涉从未停止。每次去往敦煌,都是一种聚会,一种感召,一种狂欢,一种释放,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视觉上。
《圆·转》周晓亚作
敦煌早已变成了他心底一种彩色的梦幻、一种圣洁的憧憬。立于洞窟中,抬起的视线与双眼微合的佛像接触时,他的耳畔似乎也会想起,千年以前匠人叮叮哐哐的雕琢声。他自觉,唯有在徒手的刀起刀落中,才能准确传达对敦煌艺术的理解和表现。
他非常喜欢敦煌艺术的形式语言所营造的图式和造型,秉承“本自心源,想成形迹”,构思一开始就定位于去表达自己对敦煌的感受,而不是被动地去作敦煌艺术局部性的图样形式挪用,再以瓷这一媒介来复制敦煌。
他画了好几套创意方案和草图小稿,最终确立了有圆的形式美和金色的视觉张力的作品《圆·转》,它的制作分泥坯、成瓷和镀金三个阶段,拉坯成型,在六七成干的状态下, 就逐个徒手用自制刀具进行雕刻。在成瓷之后,再用手持电砂轮将作品部分局部釉面打磨掉,让镀金后的作品能产生亮金和砂金对比的视觉及触觉的多层次感。
为这次活动做的作品原为大、中、小六件为一组,可惜在后期通体镀金的来回环节中裂了大、中尺寸的四件。
在探析敦煌雕塑时,雕塑家何鄂说:“我觉得他们是用生命,揉到自己作品里去的,不然你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能做得这么好。”
《万念一声佛》 叶文怡作
叶文怡同样感动于各个朝代工匠的创作,便以万佛图为元素,加之自己擅长的香炉,做成《万念一声佛》、《苦寂灭道》和《万佛炉》。他希望人们在看见或使用这个暗含佛教题材元素的香炉,透过从镂空处飘出的香,内心能够产生喜悦感、恭敬心、欢喜心。
二
一直做写实题材雕塑的孟福伟,这次创作了一个浪漫主义题材—— 一组飞天和宇航员握手的雕塑。梗概是飞天从天而降,刚出太空船的宇航员提着一个工具箱飞向飞天,两位在空中握手。
《飞天梦》孟福伟作
宇航员的形态设定,很容易想到电影《地心引力》。作品高2800px,两个人物连在一起,作品成形后是悬挂展示,动态雕塑不太好处理,飞天身上披挂的两米长的飘带就断了三次。其中,两次在装窑的时候就折断了,它太薄了,只有两三毫米,偏偏还要烧制出流动感和韵律感,简直触手可破。
敦煌曾经是浩瀚的佛国,加之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代表地区,可以创作的元素如大海磅礴,只要吸取其中的一滴水的感受,都能生长出灵感。骆驼和唐三彩是其中比较司空见惯的元素。最开始,孟福伟有考虑到,嫁接这些主题,但觉得不过瘾,必须要语不惊人,最终还是确定了《飞天梦》。
起初设定主题时,有人建议,将飞天印象扩大,宇航员缩小。他考虑了一番,觉得“信仰和科学应该是平等的,它们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于是把两个人物的比例设定为了一比一。
孟福伟想表现出时空穿越感,中国几千年的飞天梦,在这个时代实现了。原来的飞天梦是传说和神话,是绘画和文学的,代表着人类的一种感性理想,但是我们的航天事业是一种建立在理性科学上的实验,感性想象和理性实验不能偏颇,两者要有一个很好的协调。
《风生水起系列之——迴》张婧婧作
舞动的飞天,也激发了另一位创作者的灵感。张婧婧以现代陶艺的方式,创作《风生水起》,这是种有东方线条的作品,似水,水在东方的哲学上本就很有禅意的,流水曲线更是典型的优雅线条,柔美的线条中包含张力。
作品经过低温素烧、高温打磨修复,再烧成型的步骤,“这很符合飞天舞动时的状态,敦煌是个永恒的主题,每位艺术家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诠释对敦煌的理解。”张婧婧说,“我不会去选择做具象的模仿,会把自己感悟之后的东西呈现出来。”
三
20年前去敦煌时的感动,依然还留存,并且在再次前往时,发酵成一种对人生、岁月抑或是佛教文化的理解。
《云之思》 陈丽萍作
人云:“厚积薄发”或“静水深流”,两种状态都是在积淀之后的平静流淌。信奉佛教文化的陈丽萍,在敦煌时,再次被其中的佛教文化打动,也更加确定了“人生最好的境界就是丰富的安静”。
作品如人,她之后端出了作品《云之思》《海之意》。虽然她觉得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愿意过多对作品进行解读。但仅仅是凭借作品名称,便能猜测它们有着极富诗意的平静。
在经过了一个比较反复,愉悦与忐忑,焦虑与兴奋的过程后,她把作品设定为雕刻和影青釉结合的方式。她想以这种朴素但可以缓慢潜入内心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精神上的一点感悟。比方说敦煌与艺术共同诠释的安静。不管世界多么热闹,它永远只占据世界的一小部分,热闹之外的世界有我的位置,一个安静的位置。如果这个理论置换到这次创作中,那就好像一群人在海边,有人弄潮,有人嬉水,有人拾贝壳,有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而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独自坐着,各自有各自的乐趣,有各自的理解。而这一切或许都像敦煌那样,终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青莲》 赵兰涛作
不谋而合的是,赵兰涛也给自己的一尊裸佛雕塑涂上了影青釉,也期待表达于“思考”和“宁静”的力量。他一共交了三尊佛像雕塑,每一尊佛像中,都有一株带刺的荷花。
“为什么是带刺的荷花呢?”
他给出的解答是,荷花本身就是佛教徒的代表性花卉,具有圣洁纯净的含义,但在他的作品里面更多是它代表着人的欲念,包括痴迷、执念,它从地底下面或者你的身体里面长出来,长满了尖刺,使你内心隐痛,牵扯你永远达不到佛的高度。
这显然是种更深层次的隐喻表达。即使在作品的形态中,有一半来源于敦煌泥塑,但赵兰涛却偏偏让他作品中的佛姿态与佛原本的姿态相反,左右手相反。目的就是对自我的嘲讽,“你如果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和理解,你做的事情就可能是相反的”。隐晦地将现代人面临的迷惑揉捏到佛像当中,希望大家能够真正脱离这些执念,达到圆融通觉的层面是赵兰涛此系列作品的表达主题。
从北凉时期就伫立在洞窟里的佛像,安静地记录着敦煌曾经的繁华。敦煌如今的万千气象,是积聚了数个朝代工匠们的智慧和心血。于是,李德真以时间为线索,创作了一组“过去——现在——未来”的作品,表现形式上也与“雕刻——壁画——想象”美术发展史的演变相呼应。
《菩提·如来》 李德真作
在清晰的大线索框架下,他填充了很多设计的语言进去,比如在代表过去的《反弹琵琶》中,他一边遵从了反弹琵琶的经典造型,但在背景上做了水波纹机理、纯雕刻的方式。另外一面,千手观音加上六字箴言还有这次活动的 logo。其中,千手观音又只选用了手的造型作为象征。
所以,即使这次是“命题创作”,到主题的框定只是一个引子,留给创作者的自由度浩瀚如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