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做得的东西"－－访问日本著名现代化陶艺家加藤清之
吕品昌
　　作为中国陶瓷代表团成员，我有幸赴日本参加"第二回国际陶瓷美浓'89'"展会的开幕式。更有幸的是，借此机会拜访了日本著名现代陶艺家加加藤清之。这次拜访不仅增进了我们对加藤先生的陶艺风貌和艺术旨趣的了解，也通过他略窥了日本现代陶艺的价值取向。

　　这位1931年出生于濑户市的陶艺家给我的深刻印象是质朴热情、机智风趣，富有超众的艺术秉赋和洞察力。他的陶艺作品自1958年初次入选日展以来，曾分别获得朝日陶艺展大奖、现工美展现工奖、日展特选北大奖、日本陶瓷协会奖、日本新工艺展总理大臣奖及首届国际陶瓷美浓展银奖等。这些辉煌的桂冠，使加藤先生蜚声日本及国际陶瓷艺坛，他使他赢得了出任中日国际展、日展、日新工艺展审查员的资格。

　　当他跪着接受我的礼敬--一件景德镇溥胎瓷时，我感到惶感而无之以对。后来的交谈则使我悟出了此举的深长意味，它不只是一种通常的礼俗，更包含着受礼者对中国陶瓷文化传统乃至整个人类文化传统的敬仰之情。而且在我看来，这一举止本身已表征了日本现代陶艺的价值观念和基本维度。

　　加藤先生非常熟悉中国的陶瓷历史和现状，这是我们交流的主要话题。他说他喜爱中国古代的陶瓷，特别是汉代的陶屋、绿釉陶和宋代的龙泉青瓷，并从中吸取了不少营养。他的作坊里陈列了许多精致的鱼杆。我问他是否喜欢钓鱼？他说是的，并很严肃地补了一句："但，我从来没有钓着一条大鱼"说完大笑起来。他告诉我："前几年曾带着鱼杆到中国，但没有任何收获，中国的鱼不好钓"。至此我才明白他是幽默地奖自己的陶艺事业比作钓鱼，那"大鱼"是陶瓷艺术的永恒精神，它潜游于幽深的中国文化之"河中"。加滕先生对中国陶瓷传统的崇敬，是整个日本陶艺界对待传统态度的折射他说："日本的前卫陶瓷仍然是传统风的"，并强调这是把握现代陶艺价值取向的关键。

　　传统因素的开掘和认同，是加藤清之陶艺的内在支撑。他的代表性作品如《作品72》、《灰釉花器》、《灰釉75-8》（见图）、《灰陶74-10》等，不仅蕴蓄着日本绳纹文化和弥生式文化陶器上的那种神秘的形式意味，亦保持了中国商周和秦汉艺术那种深沉的造型力量。与其说这些作品体现了某种古代风韵与主体心理感觉的有机契合，宁说陶艺家已通过历史反思和现实自审的刻地把握住了贯穿于整个人类文化中心深自由的主体精神。正是这种精神赋予加藤的艺术以体合传统文脉的品质。

　　自由的主体精神与日本文品化传统在加清之的陶艺上还整合为另一种生告质，那就瞬间美的挽留和定格。加藤先生此审视诉我?quot;日本人喜欢瞬间的美，并以此审视一切作品"。他自己便十分重视这一点。加藤作品那种由圆浑的点戳、尖利的划线、凸起的乳钉和不规则的泥片所构成的表面形态，颇似自超间速飞机上俯瞰现代都市的印象。自超间速飞机上俯瞰现代都市的印象，给人的壮苍芒的感觉。加藤先生追求的瞬间美，不仅表现在主体与客体间种一纵即逝之关系的物化，也表现于操作过程中那些随机因素的显化。《白釉花器》上的横向劲利划线可谓时间流动之美感的凝固；《青灰釉花器》既贴实平整又粗涩凹残的表面则显示了操作过程中比第一次力的挤压。作品富有的瞬间美得自陶艺家自由的主体精神对时空关系和工艺材质特性的敏锐娴熟的把握。而追求瞬间美。创造动机则是陶艺家对民族审美旨趣高度自觉的使然。 　　

　　如果将超越器物实用功能以及摆脱相应的价值观念视为陶艺现代形态得以确立的基本支点的话，这就注定现代陶艺势必仰赖拓宽或入微的主体感觉来建构其非功能性的形式结构。日本现代陶艺风格的流变便是陶世了家对自我感觉世界探幽发微之过程的表征。据加藤先生介绍，"日本当下的陶艺已由80年代的女性风格逐渐转换为粗犷的男性风格，后者也是'89'美浓展的主流风格"。这番话概括了日本陶艺的基本风格趋向，但即使?quot;男性风格"也未必就是雄大、粗糙或坚硬的形态，加藤本人的作品即是例证。如《白釉花器》和《灰釉74-10》都是颇有雄强之势，但前者显然是用一种可以比附女人性情的光柔白晰的表现肌理来烘托强化造型的坚挺感。由此可见加藤开掘自我感觉的深度的广度。就现代陶艺的发展要求而言，加藤先生实在为陶艺创造主体标树了一种具有启示意义的风范。以致我们相信，现代陶艺的精进势必取决于创造主体对自我感觉的不断开掘。

　　最后，加藤先生还向我们介绍了日本陶艺创作氛围和陶艺家的情况。据言，陶艺深受日本大众喜爱，许多职员以至家庭主妇也在家中设置电窑从事业余创作，权当一种消遣活动。国家十分重视陶艺教育，小学起就开设有陶艺课，还开办各种形式的展览会介绍和鼓励儿童的陶艺创作，因此陶艺在日本拥有浓郁的文化氛围和宠大的读者群。专业陶世了创作队伍是规模宏大，被收录在《最新现代陶艺作家典》里的知名人士便有2500多名。这些陶艺家一般都有自己的作坊，作品售价很高，故有很多人造陶艺谋生。加藤先生说："日本的陶艺家几乎都是从搞日用器皿那儿走过来的。初始时期必须通过作品让大众喜爱和认识。一般陶艺家的作品价格不由息民定而受市场支配，就连部分著名陶艺家的出品售价也由陶瓷商掌?quot;。"日本陶艺家以能自上地创造为荣，其标志是作品售价不受市场控制。这是人们追求的目标，因为一旦达到这种水准，就意味着他获得了令人仰慕的地位，就味着他能走自己的路而获有创作的自由"

　　说到这里，加腾之先生颇为自豪地言道："我感到幸幸，因为我能自由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东西。我真切的访问观感，也证实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