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里“学而优则仕”,读书人都希望通过科举取得功名进入仕途。“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宋元磁州窑陶枕枕面上写的一首《行香子》,就是一个侥幸达到了自己目的的读书人,晚年回忆往事的自在情态:
寒暑催迁,名利萦牵,得禄时平地神仙。
忙中光影,最哀长年,也有人,也由地也由天。
春风似杳,秋水香莲,小池塘杨柳轻台。
一筇床畔,千卷窗前,有时行,有时坐,有时眠。
一年又一年不避寒暑地苦读,整个身心都被名利萦牵着,一旦真的熬出头当上了官,那快乐的滋味真好比作了神仙!晚年退职以后衣食无忧,自由自在,日子也很惬意。
但像他这样的幸运儿总是少数,大多数人是被科举制度贻误了一辈子,终生失意。彭城出土的一件磁州瓷枕的枕面上题写的两支《朝天子》,就表现了一个文人求功名而不得的失意与悔恨,然而他又能很快地自我排遣与安慰,说是“闲”—自由才是最可宝贵的,名与利统统是虚妄的:“得闲且闲,已过中年限。宁交(教)别人上高竿,却交(教)别他人看。邯郸长安皆属虚患(幻),论渔樵一话间,江山自安,那里也唐和汉”。“左难,右难,枉把功名干,烟波名利不如闲。到头来,无忧患。积玉,堆金,无边无岸,限来时,悔后晚,病患。过关,谁救得贪心汉”。
就是已经进入官场的文人,也常常在宦海浮沉中成为失意者。1978年河南鹤壁集窑遗址出土一件白釉黑彩诗文罐,小口鼓腹,肩和腹部分别绘以黑色缠枝牡丹花卉和三角纹图案,腹部书写的一首七律就充分显示了官场失意者的心情:“昨夜西风烂漫秋,今朝东岸独垂钩。紫袍不识蓑衣客,曾对君王十二流”。这些穿红着紫的贵人们,不要以为我穿蓑衣就是一般的草民百姓,殊不知我曾经面对过君王呢!言外之意是你们不要趾高气扬,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失意于官场。
进入不了官场的读书人,最常见的职业是当开蒙馆教私塾。河南禹县出土的一件长方形白釉瓷枕,枕面刻划一支教书先生的感怀小曲;“老书生,白屋中,说唐虞,道古风,一朝事业如春梦,不如蓬门闭户教几个小蒙童。忽然喧哗一片声,不觉金兵到门庭”。看来这只瓷枕是南宋末年金兵侵宋时烧制的。
入隐、读书,从名利中超脱出来,向来是中国封建文人最津津乐道的自慰方式。请看程门的这首题在瓷瓶山水画上的诗:“松阴结茅屋,湘帙得重温。人世营营者,何曾辩晓昏”。在青山绿水的怀抱里,在古松下结茅屋而居,无拘无束地重读经史子集,这是何等惬意的事情!再看那些没日没夜追名逐利的人,真是可笑复可叹!
这些诗词的出现,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文人参与了陶瓷生产,使得陶瓷获得浓厚的文化气息;二是陶瓷生产者富有商业意识,用这类的诗词装饰器物,即会得到各种命运的文人们的普遍共鸣与欢迎,也会博得崇尚知识的普通百姓的喜爱,因而便于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