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山水画,着意表现的是山川之灵秀、自然之美妙、天地之奇幻,其实质都是在努力传达作者内心独特的思想和丰富的情感。从东晋的顾恺之到隋唐展子虔、王维,从北宋的米芾到清初的石涛、八大山人,从近代的黄宾虹到现代的张大千、傅抱石等名家,无不沿着各自的心灵路径去追寻心中的山水。这些画家笔下的山水,既是爱与情感的寄存之地,也是灵魂和思想的栖息之地。每当临近他们的作品,观赏者会不由自主地走进画中的世界,忘我地陶醉在一派风光旖旎、山明水秀的美好天地。此时,多情的观赏者与画家一样,都会在各自心中的那片山水里种桃种李种春风。
诗画一体。中国的山水诗与山水画一样,意境优美而高远。“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展现的是西湖三月美轮美奂的胜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更是一帧明媚春光的画卷。“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寥寥数笔便勾勒了滁州琅琊山四时之景,其言辞之绝、笔墨之妙,让人叹为观止。
传统的山水诗画之美让中国文人有着区别于任何其他民族的独特的审美情趣。千百年来,中国文人从山水诗画中感受着自然的造化,体会着时空的辽远,培养着美好的情操,升华着人生的境界。在此基础上,中国文人形成了一整套独特完备的美学标准和参照。陶瓷绘画作为一种年代久远的艺术门类,无疑可以从博大精深、空灵清逸的传统山水诗画中找到无限丰富的养料和启发。
作为在一种特殊材质上的艺术创作,陶瓷山水画同样遵循传统山水诗画的美学原则。从整体来看,景德镇陶瓷山水画的工艺水平是比较高的,釉上工笔、釉下写意,风生水起,各显神通。我看过一些上乘的山水作品,有的是松石嶙峋,云山烟树,沙汀村舍,布局疏密有致,有的是远山如黛,江河如练,小溪迂环于山脚,飞瀑升腾于云间,一片仙境之美,也有的是山城水廓,近水亭台,渔舟、小桥、村落、农夫散落于河湖、山林之中,景致优雅和谐,富有生活气息。这些作品的艺术价值是应该肯定的,也是陶瓷文化的底蕴所在,但是,从一个更高的美学标准来说,如何达到删繁就简,更加注重表达思想和情感,确实还有许多课题值得探讨。
比如说,自然界有许多的美景,我们可以用照像机纪录下来,并搬上陶瓷,同样可以是一幅佳作,实际上有些陶瓷艺术家也是这样“创作”的。把几处不同的山水素材按构图原则进行排列组合就能拼出一幅不错的作品来,这种简单的“数学创作”,尽管有产量,而且画面也可能不错,但艺术价值并不高,观者往往过目就忘。
我认为真正的大雅大美的山水之作,一定不是作者眼中的山水,而必定是作者心中的山水。《富春山居图》作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它是黄公望在近八旬高龄时用七年时间完成的鸿幅巨制。为画好这幅画,他不辞辛劳,经常奔波于富春江两岸,观云烟幻化之妙,察江山钓滩之奇。经过长久的艺术构思和酝酿,终于,逶迤绵延、清雅恬淡的富春山居图在他心里渐渐成形,要要那是一片完全摆脱了名缰利锁羁绊的山水,更是一个脱去了层层欲望之甲的梦境。他以炉火纯青的笔墨技法,点染出了一片千丘万壑、峰峦叠翠的富春江两岸初秋的秀丽奇景。有人曾经上溯钱塘江而入富阳,寻觅公望先生当年的足履,探求先生当年选取的绘画视角,奇怪的是,山水似相识,画面却不同。应该说,我们今天看到的风景与黄公望在600多年前看到的山水不会差别太大,剔除人文因素的变化,自然景观仍应该是原汁原味的。显然,机械地求证画面的实景原貌,意义并不大。黄先生所画的山水完全是自己心中营造的山水,只是借了富春山的景来勾画自己的理想天地。
《富春山居图》表达了中国文人的山水情结,黄公望所画的正是所有中国文人心中那片清幽而纯净的天地。今天的我们与当年的公望,似乎有着默契,共同的心灵感应成就了这幅作品跨越时空的永恒魅力。
我们的陶瓷要出精品,黄公望的创作或许可以给陶瓷艺术家更多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