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世界上唯一一座依靠单一产业,而举世闻名的景德镇,是神奇的。
作为国务院首批公布的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国内外游客纷至沓来的景德镇,是美丽的。
景德镇的神奇与美丽,几乎都与“瓷”密切相关。而景德镇的窑火之所以历经千年不衰,则因为它一直保持着年轻态的活力。
这种古老产业的活力究竟从何而来?
也许从景德镇陶瓷业的发展史中,可以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泰山不择细土方能成其大
学术界公认景德镇从明朝开始,便成为全国制瓷之中心,越窑为主的浙江地区的南方产瓷区从此一蹶不振。但尊重历史的景德镇人,从不认为这是由镇巴佬独自创下的奇迹。
对景德镇制瓷史有所研究的专家,会很认真地告诉你,始建于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的御窑厂,标志着景德镇无可撼动的“瓷都”地位从此确立。御窑厂为“天下窑器之所聚”,能生产仿制国内其他名窑的产品,形成这一局面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当时的统治者,为了生产出尽善尽美的皇家用瓷,而将当时全国的制瓷能工巧匠都派驻御窑厂。
现在让我们将历史的时钟再向前拨动,继续寻找景德镇的“活力”来源。
赵匡胤建立宋朝后,采取了减税等养民生息政策,农业与商品经济均获得一定程度发展。在此背景下,国内的手工业和商业逐渐兴起,包括景德镇在内的产瓷区也形成了彼此竞争、互相学习的格局。北宋末年,频繁的战事打破了这一格局,北方各地瓷业遭受毁灭性打击,陷入日渐萧条之困境。
随着宋室南渡,北方产瓷区的优秀工匠纷纷迁往景德镇,得到北方先进制瓷工艺的景德镇,制瓷技术迅速提高,陶瓷业也发展至新的高峰。考古学家曾从上海、浙江、湖南、内蒙古等16个省、市、自治区,出土了大量景德镇于宋时生产的青白瓷,证明景德镇于宋代就将陶瓷销售市场扩展至全国各地。
“景德镇瓷器中的‘琢器’,其制造技艺应该是宋朝时,由北方传来。”原景德镇市政协文史办公室主任、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会理事陈海澄,在私下场合表述了这一观点。陈海澄认为,从现有的古窑址发掘成果进行研究,可以看出在宋朝之前,景德镇所生产的瓷器大部分为盘、碗等“圆器”,之后“琢器”才大批量出现。
通过对中国历史上各大名窑所产瓷器进行分析对比之后,陈海澄认为景德镇的“琢器”,极可能源于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的“钧窑”。
只有了解了景德镇的发展史,才能真正明白“工匠八方来,器成天下走”这句形容老镇瓷业繁荣之俗语的含义。这句话也让我们找到了景德镇瓷业保持旺盛活力的秘密,那就是不断学习先进的制瓷技术,引进制瓷业的能工巧匠,让景德镇的制瓷技术和艺术都不断处于向前发展的态势。
永远都处于青春期的景德镇,能不年轻而又拥有活力么?
江河不拒微流才能有其深
想要了解历史上“外来人”对景德镇产生的影响,也许《昌南先贤》这本书可以帮助我们。
《昌南先贤》由景德镇市陶瓷研究所副所长、中国陶瓷艺术大师涂翼报,与75岁的陈海澄先生合著,该书收录了活跃于昌南大地有所作为的历史人物,时间跨度由汉至民国,而且所记载的人物也不仅仅局限于景德镇(含浮梁、乐平)的本籍人物,产生过重大影响或在某领域发挥较大作用的“外来人”,也在遴选之列。
对这些“外来人”再次重新认识,不仅有助于我们了解景德镇的历史,更有助于我们理解景德镇的精神。
陈海澄认为“外来人”中,河北滏阳人赵慨,无疑是在景德镇窑工心目中地位最高、影响最大,也最受推崇的一位。东晋时被推举为官的赵慨,因不愿与污浊的官场沆瀣一气,毅然弃职隐退来到景德镇(当时称新平镇),为了改进瓷器的原料配方、制作、烧制,他在对其他各产瓷区游历一番后,成功地将浙江越窑制瓷技艺与新平制瓷技艺相结合,开创出青瓷新时代。
由于赵慨倍受瓷工敬重,以至于达到被神化的地步。明仁宗洪熙元年(1425年),少监张善到景德镇督陶时,为表彰赵慨“道通仙秘,法济生灵”,而在御器厂内东侧建立师主庙,祀奉其为佑陶之神。
众所周知的是,景德镇的色釉瓷为景瓷中的奇葩,可鲜为人知的是,外籍人在推动色釉瓷发展的过程中,所发挥的巨大促进作用。
湖北江陵人何稠被誉为隋代最著名的建筑家、工艺家,他在总结和吸取了他人先进经验的基础上,对陶瓷配料和烧成技术加以改进,将烧成温度提高、让釉料显示出的效果更美。为了烧制失传的琉璃制品,何稠专程来到新平镇采购原料,在试烧的过程中,与当地匠人共同烧制出了精美的绿釉器皿,从此景德镇便出现了琉璃窑。
民国时的广东南海人吴霭生,也对景德镇瓷器的釉料配方进行过改进,这位因迷恋陶瓷而欣然开办“合兴瓷庄”的陶瓷实业家、工艺改革家,开创性地以花乳石作为配釉原料,使得烧制出的瓷器洁白如绫,创下了“玉绫窑”的美名。
宋应星在其所著的《天工开物》一书中,曾用这样的语句称赞景德镇瓷业之发达,“若夫中华四裔,驰名猎取者,皆饶郡浮梁景德镇之产也”,成就如此之盛况,“外来人”可谓功不可没。
吐故纳新让艺术常青
如果说在制瓷工艺、陶瓷烧制等“技”的方面,外地人用自己的智慧作出贡献的话,那在陶瓷绘画艺术等“艺”的层面,他们也一样功勋卓著。
就以明末清初的河南祥符(今开封)人刘源为例外,他便曾协助督陶官在景德镇御窑厂烧造出精美绝伦的贡器,并以此带动民窑,让处于黄金时期的景德镇制瓷业向颠峰再进一步。“民初间制瓷名家中首屈一指者”的刘源,“参加今之式,运以新意,备诸巧妙”,“呈瓷样式数百种”,对后世陶瓷艺术家产生了深远而广泛的影响。
应该说正是由于景德镇陶瓷界对于艺术的包容心态,才使陶艺界在吐故纳新的同时,让景瓷的艺术之树常青。这一优良传统,直到今日仍在保持,被景德镇人以引为傲的那些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和中国陶瓷艺术大师,“外来人”比比皆是。
近年来,景德镇陶艺界的“吐故纳新”又有了新的变化,以往是常驻、乃至成为景德镇市民的外来艺术家,推动着景德镇陶瓷艺术的发展,如今一些非常驻的艺术家访客们,也在让陶艺不断向前迈进。而且这些非常驻艺术家们,正在让景德镇陶艺界发生根本性地改变。
旅澳华人艺术家阿仙,于1999年来到景德镇,花了9个月的时间与景德镇的制瓷艺人合作,制作了将现代陶艺理念与传统制瓷技艺相结合的人像作品。2000年4月15日,名为《阿仙China,China》的艺术个展,在首都师范大学美术馆举行后在国内外艺术界(注:不仅仅是陶艺界)引起轰动,其作品也被澳洲国立美术馆昆士兰美术馆收藏。
事后阿仙这样解释制作那些斗彩缠枝花纹、青花海水龙纹人像作品的原因,称瓷常被人理解为工艺品、小玩意,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而以瓷为业的人又分为两路,一路专注于研究材料、工艺等技术问题,另一路则试图从艺术角度将其突破,而他自己属于那种想让瓷与纯艺术发生关系的第二路人。
阿仙的成功在让国际艺术界,对华人艺术家的成就用新的眼光予以衡量的同时,也让景德镇本土的陶瓷艺术家们,看到了“瓷”在艺术层面的无限可能。而阿仙只是诸多被深厚陶瓷文化所吸引、因本地得天独厚的良好瓷艺创作环境,而来到景德镇的外来艺术家之一。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斯大学(University of New South Wales)艺术学院(College of Fine Arts)教授茱莉,已三次造访景德镇。
多次在国际陶艺大赛获奖的茱莉,主张陶艺创作应该将传统与现代因素相结合,曾在美国、欧洲、日本以及中国台湾游历并开设讲座的她,乐于将不同国家截然不同的艺术理念与创作观点,在各个艺术城市之间交流与传播。
从赵慨到阿仙,从“北方工匠”到类似于茱莉这样的外来艺术家,正是由于这些外地人、甚至是外籍人士的加入,才让中国瓷都景德镇永远充满着活力,像初升太阳那样朝气蓬勃、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