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亭 资讯 本文刊载于《中国陶瓷》艺术版:批评经济学的学报评审制度,我是方家,资格足够。艺术有点认识,其评审带来的效果也可说说。自然科学我是门外汉,只能靠猜测略说了。
对自然科学的学报文章的认识,我只从自己的儿子及外甥的倾谈中略知一二。他俩学生物。儿子攻生物及医学,习医花了他大部分时间,到今天只发表过一篇研究文章。儿子今后会走大部分时间研究、小部分时间行医的路;我的外甥专于生物细胞研究,是纯自然科学的研究者。他的名字是S.Y.Chiu,有建树,我认为他有机会获诺贝尔医学奖。他有几篇文章杀出重围,其中一篇启发了一种特效药,诊治多发性硬化症。
儿子与外甥的大学教育皆由我带起。我问,他们必坦然相告,可惜我听不懂,所以很少问。从他们那里我知道,生物研究早就进入了一个新时代。今天的生物研究,没有资金协助不可能做,而通常需要一组人连手。同一题材往往有多组人,分布于不同的院校。生物研究于是成为一种积木游戏,获得一项重要发现时哪一位或哪几位是主要的贡献者往往有争议。外甥告诉我,有那么多人参与研究一些类同的项目,先进的仪器多,计算机的速度惊人,然而,论及伟大的发现与理论的阐释,今天似乎比不上六七十年前的一些大师,独坐斗室,独自研究思考。
是的,自从DNA的结构被发现后,生物研究复杂无比,分工合作变得时尚了。
经济学不是这回事。我平生没有跟他人合作过一篇文章。不觉得有这样的需要,认为独自遐思会有较佳的效果。经济学联名发表文章的普及起自70 年代后期。我认为这是为米折腰需要文章数量的结果,因为一篇二人联名通常每人算多过半篇,有些大学各自算一篇。
自然科学与经济学有另一个大分别,那是前者的数据是从人造的实验室获取,可以重复实验而确实,虽然出书行骗的行为偶有所闻,大致上行内的人知道是些什么。经济学呢?通常靠某些机构出版的数据,是否可靠有疑问,而用这些数据的人往往不清楚这些数据用什么方法搜集,或代表着什么。因此,只看数据而不知细节,更不知环绕着这些数据的真实世界的有关情况,解释这些数据是危险的事。上世60年代起经济学的后起之秀喜欢把数据放进计算机,用回归统计算出一些“因果”关系,就算是作了解释。
弗里德曼早就痛下批评,把废物放进计算机,算出来的当然也是废物。
我曾经中过数据误导之计,所以1969年起喜欢在街头巷尾跑,不肯定地掌握真实世界的现象及其他有关的行为,我不会贸然推出理论假说作解释。我说过,最愚蠢的学者,是那些试图解释从来没有发生的事。
因为上述种种,我认为自然科学的学报评审,对学术发展的祸害远比经济学的学报评审为低。事实上,我的儿子及外甥皆认为,以生物学而言,做好了一项实验研究,有成果,会不会有学报收容通常是投稿前就知道,问题是考虑哪种发现的文稿要投到哪家学报去。有疑问或要周游列刊的是那些成果无足轻重或问号还是太多的文章。
我可以举一个极端的例子来示范自然科学与经济科学的无可避免的评审区别。大约70年前,DNA的结构还没有发现,生物学家一致同意有此物,而发现后只几天专家们都同意是对的。经济学没有这种事前及后皆没有争议的话题,就是到今天何谓“失业”何谓“通胀”也没有一致的看法。是悲剧,有四个原因。其一是经济学者对真实世界的现象很少作深入的调查。其二是他们喜欢把无从观察的——例如意图、博弈之类——作为“事实”处理。其三是他们好于把自己的价值观——什么好什么不好——混进他们的分析内。其四是在分析中他们往往不能摆脱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