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有位开茶楼的老板,最近受人鼓惑,跑到景德镇淘了批茶具放到自己的店里卖。听说我到了九江,因为曾经是他的老客,又因为我的上一站是景德镇,所以坚持要我到他的店里坐坐,盛情相邀的背后,当然不能排除在我面前秀秀瓷器的因素。我看了,半天不语,因为实在无语。
居然全部是“景德镇彩”。
当我看到那些伪景德镇产的杯盘碗盏一个个价值不菲地兀踞在货架上时,我就在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导致不惧舟车劳顿奔景德镇而去的外地人最后收获的却非地道的景德镇货?真的仅仅是因为它们的价廉与市面泛滥吗?或者是经销商肤浅的行销理念与逐利行径?要不干脆就是咱们货不如人……本文刊发于《瓷器》第五期 了了亭 景德镇陶瓷艺术馆 资讯
(一)
有天晚上,我在谭无极那里喝茶。
香港人谭无极(我们更喜欢喊他“老谭”)在“圣罗帝景”一僻静角落搞了个自称为“湾仔码头”的个人工作室,它成了我最近回景德镇常去的所在,当然是老谭的活儿有气场、或者像他自己喜欢说的那样:有态度——无论是包装还是产品陈列,后来索性的整体VI设计与文化定位,老谭的活儿归根结底就是“设计”二字,是景德镇当下最缺乏的要素。
老谭有个“水印周庄”系列。
我记得去年我曾经向景德镇人推荐过宁波一个叫“天工之城”的项目,那个项目的核心思路,就是想邀请各项民间传统手工艺师,为他们在“天工之城”这个空间中,成立手工艺私塾和学堂,建立手工博物馆,让传统手工艺师在获得自身修行精进的同时,凸现手工文化的生机,吸引现代设计者前来投入、选择参与,能够承先启后、温故知新,培养出强大的创意设计能力,为手工艺以及相关制造产业的发展提供服务,从而建立文化创意产业的垂直整合序列。
我把这一企图,简化为“一个把传统工艺生产要素化的过程,让它们最终不仅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商品”。
老谭的“水印周庄”应该也是类似的努力。他把水乡周庄简化成一脉浅浅的唉乃归舟与小桥倒影,并将此与文字组合生成一LOGO,成为一系列产品——比如绸伞与折扇、比如T恤与棒球帽、比如购物袋——的主打设计。我们可以将老谭的这一努力,解读为将设计生产要素化的过程,让它们最终不仅是文化符号,更是一种商品。
老谭说:我也可以将景德镇陶瓷做成这样的。
老谭的话显然有些词不达意,不是“将景德镇陶瓷做成这样的”,而是“这样的”是目前景德镇陶瓷最应该“做成的”。景德镇陶瓷生产中有很多工艺是可以要素化的,比如著名的青花,我们是把它当成一拳头产品来做,而设计师们则是把它当成一“很中国”的设计要素来对待,让它敷陈到建筑、时装和家电产品上去,成为一时的流行。
(二)
我在北京的办公室里,有几件茶具是我的同事们很觊觎的物件,那是郑云一的作品。
来自安徽黄山的郑云一埋头做他的“文人瓷”,我个人认为,云一的努力是在真正传承景德镇陶瓷的骨血,那就是将传统中国文人钟爱的字画与一种器皿的双剑合璧——景德镇陶瓷走到今天这个境界,和当年“新安画派”的画师加盟有很大的关系,这和陈曼生加盟紫砂壶制作类似,如果没有“曼生十八式”,宜兴紫砂哪有今天这样的雍容气象?同样,我们很难想象没有“新安画派”加盟的景德镇陶瓷,会是怎样一种“素面朝天”的模样?
云一在景德镇的驻扎,俨然一段历史的重现。
抛开这一历史渊源不谈,仅就云一的境界而言,我也认为这个“外来的和尚”和老谭一样,在“如何让景德镇这棵老树发新枝”方面,走在了很多景德镇人的前面。恕我直言,景德镇的很多陶瓷艺人,并没有像 云一这样,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一个“批判者”的位置上审时度势,有自己的独立视角和精神操守,不媚俗,不逢迎,不急不躁,不来不去……沉静而清远,收放而自如。
云一曾经和我说起长驻景德镇的原委,就是因为喜欢。
外来的和尚本是匹自由马,他们和那些本土的胞衣奴不同,因为热爱而倾倒,因为欢喜而流连,仅此一点,那些“新景德镇人”在境界上就高出一筹,我们都知道,无有热爱,何谈精进?在景德镇,实在有太多的陶瓷界“薄幸儿”,轻佻如某人,直接在转动的素胎前悬腕执笔,或点或线,号称前卫,实为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