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良曾告诫陈也君,碰到珠山八友的东西一定要小心。
不止民国瓷,从元青花到康雍乾,高仿以及极致的做旧,让收藏界风声鹤唳,甚至文革瓷和当代名家作品,都曾出现足以乱真的高仿品。
而这些高仿品几乎都是景德镇制造,这些高仿品甚至在拍卖会上被当做真品高价成交。
有人说,全国最顶级的陶瓷鉴定专家在景德镇民间,而仿古的顶尖高手同样隐没在景德镇。
一位陶瓷鉴定泰斗级人物深有感触地说,一年不到景德镇,我就会落伍。
《瓷器》记者 李广明 文/图
水很深
1994年,现为景德镇高专副教授的占晓初花了9万元买了一个元代玉壶春,这9万元包括张晓初当时的全部身家和几万元借款。
当时占晓初觉得自己眼光还行,造型胎面都不错,甚至这个玉壶春是他亲眼看着出土的,他确信这是件真品。
但后来经鉴定这是件赝品,而且仿制的工艺也并非高超。多年后,占晓初才发现高仿的水很深,而当时他还站在岸上。
水有多深?王锡良曾告诫收藏家陈也君,碰到珠山八友的东西一定要小心。连这位珠山八友的后人都这样谨小慎微,可见高仿的功力。古陶瓷鉴定专家于集华更是劝诫收藏爱好者,古陶瓷最好不要碰。
不仅如此,除了古陶瓷和民国瓷,文革瓷、当代名家作品甚至部所陶瓷都曾出现足以乱真的高仿品,高仿几乎无孔不入。一位景德镇的陶艺大师就曾见过一件“自己”的作品,这件作品画面的确画过,但这是他三件作品的花面,被拼在了一起,画面相似度极高,真伪难辨,这让大师深感震撼。
收藏界喜剧不常有,悲剧却天天见。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加上一件乱真的仿品,两厢配合可以瞒天过海,坊间关于收藏到赝品的故事不胜枚举,就连各大拍卖会也曾拍出赝品。
景德镇制造
占晓初上了一次档后,决定到高仿行业一探究竟,最好的介入方式就是自己做。
占晓初主攻的是仿元代瓷器,在这个领域浸淫数年后,占晓初已经可以如数家珍。
烧制仿古瓷的设备和现代陶瓷生产所需大致相同,占晓初只另外建了一座两个立方的柴窑。要做精仿以上建柴窑是必须的,烧制时采取原始的装烧方法,比如使用匣钵。现在私建柴窑是不允许的,我市现有的柴窑除了镇窑外大多都很隐蔽。占晓初现在退出了仿古领域,他的柴窑也早已废弃。
要烧元代的瓷器,就必须用和元代瓷器相同成分的泥料,釉必须是天然纯釉,这样烧出的瓷器可以避开先进的检测仪器。
曾经有一台号称世界上最先进的检测仪器,将很多景德镇生产的高仿品打回原形,但这台机器最后同样被景德镇的高手打败。原来被打回原形的高仿品生产时用了自来水,自来水中含有化学成分,后来有人用偏僻乡野取来的无污染水质生产,自然也就顺利骗过了机器。
除了讲究原料外,制作工艺也很重要,制作出一件完美的仿品,就必须对被仿品所在的年代制瓷工艺要特别精通。陶瓷鉴定专家之所以能一眼辨出真伪,看的就是工艺方面的细节和那个年代的艺术特点。
每个仿古的高手都是某个历史年代的陶瓷鉴定专家,他们要做的就是无限接近那个年代,了解那个年代的文化背景和画风。比如说画元代的龙,龙的形状应该是“牛头、蛇身、鹰爪、鱼鳞”,元代之后的龙就已经“腐化”成为了富贵龙,身子要胖很多。
占晓初如数家珍,将自己做仿古的底牌一一亮出。其实高仿是一个比较隐秘的行业,外人是很难介入的,在高仿的作坊里,从不会允许拍照,就连作坊的地点也是隐秘在景德镇的巷道中。
这个领域充满了未知,但有一点是确凿的,那就是市面上流通的高仿陶瓷都是景德镇制作的。占晓初说,其他地方不具备景德镇这么雄厚的陶瓷历史知识储备,更少有景德镇的制作仿古瓷的原料。
不过,大多高仿陶瓷的做旧工序都不在景德镇完成,景德镇的从业者一般只完成生产工序,烧好成品后交给货主,货主会去进行做旧。
占晓初表示,从某种意义上说,做旧的学问比生产高仿陶瓷更加复杂,其中牵涉到化学甚至核物理领域。
化学药品做旧在仿古领域十分常见,在樊家井就能见到用草酸做旧的低仿作坊。但高仿做旧却很难见到,陈也君只在7年前曾在西路的旅馆里看到有人做旧,做旧者在一口大铝锅里放入化学药品,然后将小件的瓷器放进锅里反复煮。
化学药品做旧有个很实用的鉴别方法,采取化学做旧的仿品可以用舌辩,舔一下舌头会被化学成分刺激,麻麻的。
有个比较神乎的传言,传言中福建有条河,河水的成分十分特别,将瓷器放在河水中浸泡,河水的腐蚀性能达到天然做旧的效果。传言高仿从业者趋之若鹜,纷纷将瓷器浸泡在河水中,一年过后,从釉质到温润度都十分接近老的东西。
接近官窑生产?
多年前,有人找陶瓷鉴定专家把眼,此人花了三万元买了一件高仿的瓷器。专家仔细看了一下知道是假的,但按照行规不便说出此品真伪,只说买得值。
占晓初对前述专家的做法表示赞同,一件工艺优良的高仿品的确价值很高,“买得值”这个说法并无不妥。
占晓初拿出他多年前烧制的一个仿元代的高足杯,告诉记者,仅烧制这个小杯子的硬成本就达到了800多元,实际成本要比这个价还要高得多。
在业内,烧制出一件正品往往伴随的是多个废品,无论正品还是废品都必须采用特定的原料,加上柴窑的烧制成本,烧制一个150件的瓷器成本可达数千元。废品是不能出来的,必须通通砸掉。
这样的生产方式,和官窑生产别无二致。
在陈也君的展柜最高处放着一个宝贝,这个宝贝是一只仿古的九龙杯,老人家珍藏了十几年,前几年有人高价收购,陈也君也没舍得割爱。
陈也君对这个九龙杯爱不释手,不住地夸奖这个九龙杯精细的画工,而且烧制得也十分完美,是一件颇具价值的艺术品。而且此杯的制作者年事已高,已经做不了这么精细的工作了。
在陈也君和占晓初的眼中,仿古瓷的价值很大,特别是高仿,需要极致的制作工艺,其价值并不输于当代陶艺大师的作品。在海外,仿古这样的传统陶瓷艺术形式甚至更加能够得到认可和追捧。
他们不输大师
高仿在制造了一个个收藏悲剧的同时,也给这个游走在道德和法律边缘的行业,带来了许多危险。这个色彩灰暗的行业,行事也更加隐秘,业内人士谈到高仿大多讳莫如深。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行业里云集了景德镇最顶尖的工艺人员和画师,他们的技艺无限接近于景德镇最辉煌的年代。
在陈也君眼中,高仿的顶级画师唯一缺少的是艺术创造,在其他领域他们并不输于当代的大师们,他们将工艺传承做到了极致,价值同样不可估量,只是绝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深居幕后。
“仿古的市场是永恒的”,陈也君说道,上海华山路的好几家古董店里,仿古瓷始终都摆在很重要的位置,而且价值不菲。“仿古有实在的地位,也应该有它的地位。”
但这些人和这些宝贝不应该永远停留在灰暗地带,如何才能让这些顶尖高手们走出来,扛起仿古这面大旗?
陈也君说,如果其中有人能出来做仿古品牌,她会很愿意参与合作。并不是每件仿古瓷底款都要打上“雍正年制”或“乾隆年制”,在瓷器上打上作者或工坊的名称,不会影响仿古瓷的价值。
占晓初对陈也君的说法深表赞同,在两人先后接受采访时,还不约而同地表示,有关部门应对市场行为进行规范,“市场规范了,自然会给仿古一个很好的位置”。
占晓初建议有关部门可以成立仿古陶瓷的研究机构,促进对传统陶瓷工艺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