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画匠-底层画师生存状况调查

在成为大师之前，所有画瓷器的最多只能被称为画师或者画匠，他们每天弓着腰重复地机械劳动，画画对于他们而言，不是创作而是工作。
他们画的瓷器很少被称为作品，大部分时候被称为产品，他们完成着陶瓷生产的一道工序，仅此而已。
他们的产品非常廉价，在樊家井十元钱就能让他们给你画一个瓶子，和大师们动辄数万的作品比起来，他们十分寒酸。
但请不要小看他们，就是这样一群画匠在承继着古老的传统，他们也同样是景德镇的符号之一，而且比大师们更有代表意义。他们在最底层，稳稳地托举着一个金字塔。瓷器：记者 李广明 文/图

学徒

阿霞三个月前决定离开景德镇，她选择了去广东打工，结束并不愉快的学徒生涯。
这位16岁的农村少女在初中毕业后，就去了雕塑的一家作坊学画瓷器，在那里阿霞一天到晚弓着背画线条，一天下来颈椎疼得不行。太枯燥了，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只有16岁的少女来说，接受机械的重复劳动很难。
在没有出师之前，阿霞是没有工资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师，出师以后也许能和师傅一样每个月拿两三千元的工资，那样也挺不错，但阿霞等不下去了，根本原因是她不喜欢画瓷器。所以阿霞学了半年后决定还是出去打工，打工不需要学徒，可以按月领工资。
和阿霞同时去学徒的丽丽选择留下来，丽丽觉得在外打工也不见得是个好的选择，在景德镇画瓷器离家近，她每天都能坐公交车回到家里，能享受父母的照顾。
现在她已经开始领工资了，按件计酬，每天丽丽八九点钟去上班，下午五六点就乘公交车回家，她不会做得很辛苦，赚一些钱够自己用就可以了。学徒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她已经不会被老板叫去注浆或晒坯，只需要专心画线条，以后会怎么样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现在有了一份工作，没有意外就一直这么画下去。
万芳比阿霞和丽丽要幸运，她在高专学的是陶设，毕业后也学徒画瓷器，她的师傅是自己的阿姨，她的阿姨是一位省高工。因此，她学徒能学到比阿霞更多的东西，阿霞和丽丽学的是技术，万芳还学了艺术创作。
但学徒的时期同样辛苦，起初万芳会被叫去做很多杂事，有时大热天注浆注一天。辛苦后尝尝有回报，她在阿姨的作坊里熟悉了各种制瓷工序，这为她以后的创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画师

春天就快过完了，韩林也没能找到时间出去踏青，整个4月份，他都必须待在老厂的画室里画画，“客户摒（音，催）得难过”。
韩林说画画的人本不应该是这样，整天闷着头在画室里画画，而应该多出去走走，自由在地写生，不像他4月的时候画青花雪景。
韩林的东西卖得很便宜，一个瓶子几百块钱就能买到，他有些作品会被别人收去卖，有些在画室里就卖出去了。韩林的作品卖得算是不错，有的客户是十几年前就认识的，韩林说，这是因为诚信结下的友谊。
万芳现在的境况也还不错，她和丈夫现在出来单干，她的丈夫算是她的师兄，十年前和她一同在阿姨那学画瓷器。
夫妇二人开了个作坊，年收入多的时候有二十多万，收入虽然不错，但做得很辛苦。“一天到晚不停地画，”万芳说遇到赶货的时候就是这样忙，画同样的器形和花面，人很疲劳。
万芳夫妇的东西销售情况很好，4月初他们都在赶货，客户是加拿大人和美国人，万芳夫妇的写意风格，老外很是喜欢。
万芳和韩林一样，也想有时间出去走走，她现在的目标是称为一名艺术家，能自由自在地工作，有灵感就画，没灵感就休息，不用像现在这样，为了订单，简单重复地工作。

枪手

韩林自爆曾为某大师做过枪手，他画好后不署名，将作品几百元卖给该大师，然后大师署个名卖出，价格是其作品数十倍。
韩林感叹，现在做瓷器玩的不仅仅水平，现在还要玩品牌，玩人脉关系和销售渠道。就像大师，大师的头衔和显赫的履历就是响当当的品牌，他们有销售渠道，有人脉，作品自然水涨船高。
但韩林并不愿意就此事细谈，也不愿说出某大师是谁，其实在圈内，枪手这个问题大家都讳莫如深。
某大师肯定不会不打自招，而枪手们则明哲保身，替大师捉刀是他们的生存方式，相比较自己画瓷器，做枪手能获得更高的回报。虽然大家都不愿意说，但枪手却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一位资深传媒人在自己的博客中这样写道，“不只是新兵蛋子，在这种市场繁荣的利益驱使之下，还有不少人乱了阵脚，其中包括刚刚得到或已被市场认可甚至功成名就的人，我们统一称之为所谓名家。”
本来，市场的繁荣对艺术创作者而言是黄金时代，他们没了衣食之忧，无需像梵高那样在一张画布上重复涂抹，可以全身心地钻研技艺。但有一些所谓的名家却并不这样想，他们感觉到的是另一种“黄金”时代，信守的是另一种“一寸光阴一寸金”名言。
“黄金”诱人中，这些所谓的名家没有时间走进生活搞写生，静下心来搞创作。他们在几十年前搞了一件作品，现在市场做得还可以，便卖了一件拷贝一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不厌其烦。
还有些所谓的名家，他们一边继续塑造着自己的形象，一边开着大型工作室，雇佣着一批“学生”，生产出产品后，统一署上自己的名字。

老板

万芳和韩林现在都是自己开作坊或画室，他们利用自己的销售渠道，将自己的作品销售出去。但更多的画师是以员工身份栖身于各个陶瓷生产企业或者作坊里。
不同层次的画师能获得不同的报酬，万芳的丈夫以前帮别人做，每月能收入七八千元，这是一个顶级画师能够获得的收入，一般的画师只能月入两三千元或者更少。
画师是一种人才，在许多陶瓷生产企业，画师是不可缺少的人力资源，很多企业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企业要做的就是稳定一支优秀的画师队伍，保证产品的质量。
2009年农历正月初六，诚德轩的画师们就开始上班了，而受金融危机影响，其他许多陶瓷生产作坊这时都没开工，有些画师过完了整个正月才有事情可做。
诚德轩的掌门人苏元斌说，诚德轩每月都会发给画师奖金，奖金按照工龄每年上浮5%，给画师的奖金是一项固定支出，为此诚德轩所花不菲。苏元斌笑言，之所以诚德轩的画师这么早上班，是因为他们的画师每月都要拿奖金，放太长假对企业而言是损失。
其实诚德轩这么早开张，是因为其受金融危机影响小，订单如常。虽然是笑言，但可见其对画师这种人力资源的重视，为防同行挖角，诚德轩就必须给出业内最好的福利待遇，保证了画师队伍的稳定，才能保证其手绘茶具继续占据高端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