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作品是艺术家的劳动成果,它不仅代表艺术家的能力技巧,在某种层面上也反应艺术家的人格作风,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艺术作品的水准其实取决于艺术家本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与方法论,艺术家哲学范畴的思想是艺术作品最为有价值的地方。当下,许多的现当代大师名人的书画作品、工艺品在拍卖会上屡创价格新高,引得收藏家们纷纷不惜重金,竞相拍购,更有许多新的资金在外围跃跃欲试,准备进场搏杀。这是一个好的事情:中国本土的现当代艺术作品开始被中国自己人关注了!然而毕竟这种关注还开始不久,还有许多的陌生与不了解,此时,对艺术作品后面的艺术家,即所谓的大师名人多一些关注,多一些了解应该是有利于藏家做出决策的。在此初衷作用下,我以我所在的城市为蓝本,将自己对大师名人的心得体会整理了一番,以食读者!
我生长在一个艺术气息浓厚的江南小城——景德镇,那里汇聚了全国历届评比出来的366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的24位,还有许多的陶瓷大师、书画名人、教授和讲师,他们是这个城市的精英代表,城市名片,他们的了了数笔价值连城,他们的件件陶瓷作品都在京城的拍卖会上创造着价格奇迹,几乎小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和别人神聊着,自己如何拐弯抹角的找到某一位大师的某一位亲近人士,弄到了一件该大师的陶瓷作品(代价一般不会说出来的),信誓旦旦的保证着这作品的正宗,并憧憬着拍卖会上的价格奇迹能够继续下去——他们已经是利益攸关者。大师与名人牵动着这根城市最敏感的神经,成了这个城市最耳熟能详,使用频率最高的名词。
那么在风口浪尖的这些大师名人又是如何面对这微妙局面的呢?他们的艺术创作之路有什么改变吗?他们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呢?针对这些问题,不妨将小镇上的大师名人们排排队,分分类,从中让我们来领略下名人大师的风采!
老而弥坚青春型
首先我们要说说这个类型的大师名人,并不是指他们年纪青春,相反他们都年事已高,从事陶瓷艺术事业时间相当长,有的已经有近70年了!就是说他们到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岁数。然而在你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你会惊奇的发现,他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自己的脚步,耄耋之年,依然保持着一种年青的心态,热爱学习,钟情于艺术,满腔热情地书写着自己美丽的艺术人生。
其中有一位老艺人,他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13岁时辍学,为维持生计而学习陶瓷绘画,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学院教育,但是凭借前辈的悉心指点(其父辈叔辈乃大名鼎鼎的珠山八友),尤其加上自己的刻苦勤奋,他的艺术成就已然是登峰造极了:他是小城最早受封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的人。那一年全国享有此荣誉的只有33个人,目前那一批人中只有18位在世,因此,说他是小镇国宝都不过分。就是这位经过了民国,抗战,国统,解放,文革,开放等一系列历史时期,历经磨难,饱受风霜的瓷界泰斗,2007年前去拜访他,那一年老先生好像是85岁,进门的时候隐约听见老先生在哼哼歌曲,仔细一听,居然是杨丞刚的《老鼠爱大米》,就觉得怎么那么令人忍俊不住呢!言谈间便冒失的问起这个歌曲的事情,老先生哈哈大笑到:这个歌子写得好,老鼠对大米那是绝对的喜欢,年青人也确实是这样轰轰烈烈咯,歌词又好记住,就随便唱着细细得啦(小镇土语,玩玩的意思)!不要看我年纪大了,我现在还可以帮忙我孙女打泡泡龙的游戏咧!哈哈哈!!!其实这就是老先生青春常在老而弥坚的最好写照,他一点也不僵化,非常善于学习,善于接受新鲜的事物,对年轻人的提携帮助自然就是竭尽全力的:只要是有年青的陶瓷从业者找到他老先生,请他提个字号,写点鼓励的话语,他都是欣然应允,极其认真工整地书写给人家。实际上他真的是有点老眼昏花了,他自己在玻璃书柜里头写了一个声明,表示不能再写,敬请原谅云云,可只要是后生晚辈前来看望他,和他聊聊天,说说笑话,再讲讲现在市面上陶瓷的事情,老先生一高兴就又打破自己的规定,铺纸展墨,颤颤巍巍地写将下去。
大师还固定出席他所在社区的老年书画社的活动,和那些对书画有兴趣,有些还是刚刚入门的老人们一起舞文弄墨,一派谦和风范,真是令人竖然赞叹。
这样一位可爱可敬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他的人品就是他一生中最好的作品,或者说这样的大师,其任何一幅作品都应该是无价的!
再介绍一位。在我们这个城市有中国唯一的一所陶瓷专业的大学,她的历任校长都是陶瓷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其中就有一位已经离休的老校长,也是属于这个类型的大师名人,只是他的表现形式又是另一种情形。他一生从事陶瓷创作,不断的突破自我,将作品提升到一个又一个新的高度。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在离休后的日子里,他更加忘我的投入到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去。通过不断的深入民间,他开始尝试使用平常百姓做大瓷缸的很便宜的缸泥料,向普通窑工学习盘条成型方法,并大胆地将之结合到自己的雕塑作品中去,在他已经年近七旬的时候,迎来了又一次创作高潮,他还兴奋地把这个时期的作品命名为“新表现主义”作品。以他的艺术成就与名望,完全可以躺在已有的那些成就上面坐拥其成了,通俗地讲,他已经成功靠岸了,再没有必要去冒风险,搞突破了。然而“作为一位艺术家,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就是他的天命”——这是他面对社会上的各种不解,甚至责难他炒作时所给出的回答,真是掷地有声呀!他带给这个城市最珍贵的东西岂止是那些拍卖会上的陶瓷作品,更是这种难能可贵的艺术家的精神!
长袖善舞投机型
我们国家艺术领域的发展与其他众多的文化事业一样,政府的管理推动是有着相当权重的,很多艺术家对于体制的兴趣明显高于对于艺术本身的兴趣,他们深谙国家体制内会有很多的机会,这机会来至于名与利之间的一种转换:借助体制的优势将自己名声打造出来,然后再以这种名声反哺到自己的艺术领域去,他们在其中闪转腾挪,左右逢源。
小镇有一位艺术家从事教学工作的,凭借其出色的交际应变能力,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取得了信任与重用。然而学校的舞台对于他而言还是不够大的,先是参加到市里的民主党派,然后在民主党派中获得市主席的职位,再以此职位前往市政协参政议政,俨然一个明星艺术家兼政治家,知名度迅速提升起来。在一些正常的艺术创作比赛,美术大赛中,评委们在看到这些明星的作品时也就不得不掂量一下了,最起码也得有个二等奖项吧!更加让其他大师艳羡的是由政府部门主导的大师评比等工作也被一些体制内的人操了近道,很多老实巴交的艺术工作者,虽然是在艺术道路上默默的埋头耕耘,艺术造诣成就已经斐然者,却因为没有门道,没有内部人士在疏通打理而与评比失之交臂,这个情况下明星艺术家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但了解其中的程序与关键人物,还施展自己的影响,自然是会得到一定关照,从而顺利就位。至于艺术家本身的艺术创作则被这些社会政治活动挤压得快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其创作质量可想而知,不过他们也是有解决的办法的,那就是请来助手解决问题。
其实,如果凭借其艺术感觉能力,如果他专心于本我,潜心创作,努力工作,一位成熟大气的艺术家是可以被期待的,然而他血液里那与生俱来的喜好,以及他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对比,他得出的结论是绕道比直取要来得更加机智,于是我们的小镇就多了这么一位政治与艺术的双栖悍将。
我还遇到了另外一个形式此类的大师,他在五十几岁的时候依靠自己勤奋努力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然后进入了大师的行列,他在地方的陶瓷研究所工作。但是自从进入大师行列以后他的创作源泉似乎就枯竭了,再也出来不了什么高质量的作品了,只是一个劲的重复当初他的辉煌成就,时间长了无论是当地艺术界还是他自己都有点审美疲劳。此时他灵机一动,开始关注社会题材,只要是当时发生的轰动的社会事件,他的书画一定就靠上去,以去年为例子,从年初的冰雪灾害,到四川地震,到奥运会,到毒奶粉,甚至到经济危机,他都无一遗漏,做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流于俗套,但是新闻媒体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大肆介绍一通,从事件本身到大师的社会责任感,进而到大师的与时俱进,创作突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大背景下,如果有人敢站出来说点什么,估计也是自讨没趣,这真是一个讨巧的做法,我们在赞叹该大师敏捷的同时,对他整体的艺术价值也就有了全新的,更加深刻的认识了。
这个类型的大师名人突出特点是知名度极高,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一个不小心你就看到大师的影像,而且一定是大师在创作之中的情景,你不禁会想:这大师真是了不起呀!只是这些大师作品的艺术价值真是值得商榷,他哪里还会专注于创作呢?他就是想也得有时间呀!说他空有其名如果过分的话,说他们物无所值是比较恰当的。
能文能武全能型
艺术品市场在国外发展了数百年,其生态建设相当完善,教育,出版,评论,流通,展览,经纪中介,收藏,基金机构等等,各负其责,各司其职,有效持续地运转着,将优秀的艺术家不断地推到世人面前,将优秀的艺术作品源源不断地供应给市场。然而在国内,尤其是我们那个江南小镇市场形态远远不是如此,还停留在艺术家当王婆自卖自夸,艺术家要兼任自己艺术作品销售工作的最原始状态。但是也有一些大师敏锐地看到了现代艺术品市场的发展规律,开始了文化型商人的新事业,即能有质有量地创作,又能有滋有味地游刃于现代经济的海洋之中,我称之为全能型大师名人。
小镇有一位陶瓷大师,早在九十年代就开设了自己的艺术品公司,把自己的艺术作品以公司形态推向市场,还远交上海北京等地对其作品有兴趣的公司个人,与其合作组建异地的工作室,办事处,在市场的前沿阵地设立了战略据点。在产品规划方面,为了照顾市场上各个阶层的需要,大师的作品也分成了好几个系列与类型,有自己亲手创作的数量极少的原创精品,也有翻模灌浆批量生产的编号作品,甚至还有数量更为巨大,价格更为平民化的授权商品,一时间大师作品的市场亮相率相当的高,恨不能达到凡是售卖景德镇陶瓷的地方就有大师作品的地步。接着大师自己还开设画廊,把自己认为好的陶瓷艺术家和艺术作品代理下来,向外地推广。这些商业操作为大师带来了相当可观的经济效益,坊间甚至有言:其他的大师虽然作品价钱很高,但大师本人不一定享受得到这个效益,大多数被其他的人拿去发了财,真正的真金白银在手,最有效益,最有钱的大师非该大师莫属了!
与此类似的还有一位名人,他是以自己的作品入股到专门推广自己的经济公司里去,公司有北京等地最优秀的艺术品经营人才,有一整套完备的推广计划,以及相当充裕的资金后盾。在整个策划的过程中,大师是亲自参与的,每一步该如何去走?会产生什么样的市场反应?又要如何应对?接着再走那个步骤?都是精心安排,只要是公司运作需要的,大师义不容辞,还会亲自披挂上阵参与,新闻发布会,交流座谈,展览,出国讲座都会有大师的身影出没。轮番运作下来,到了二级市场拍卖会这个环节更是凸现出公司体制的优势,或是自己公司筹措的大笔的资金砸下来,或者相关利益的其他公司与个人捧着大把钞票进场竞拍,也有在大师极高知名度的号召下,收藏家给予认可,投资竞购的,总之大师作品的价格很快就窜升了出来,非常成功高效地将大师推到了“原本就应该有的市场地位上”了。
我以为这些大师出则豪华车代步,入则自建高级山间别墅,他们的所得和行为无可厚非,尤其在市场起步的初级阶段,要想冲出这个小地方,走向全国,甚至世界,没有现代的商业流通机构与体制来助阵,基本是无法实现的。而市场的不成熟又使得真正的有实力的画廊经济公司还没有顾及到景德镇这小市场以及陶瓷这个小项目,这时候,全能型的大师名人出现对于景德镇而言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因为这个江南小镇实在是太缺乏宣传意识,市场意识了!他们的行为可以为大家做一个示范与表率,至少可以让大家增加点见识,开拓点视野——原来陶瓷艺术还可以这样玩!在现当代艺术圈里,跨越了书画,影视,服装,摄影等多个领域的陈逸飞先生应该就是一个典范。当然,像陈大师作品生前往往受到资本短线追捧一样,全能型大师作品长期持有好像有点风险,毕竟身后资金的影子不时闪现,使人心里不太踏实。
孤芳自赏学术型
和相当多的学术大家一样,有些大师名人对于热闹的市场是置之不理的,尤其是对散发着铜臭的赤裸裸权钱交易更是嗤之以鼻的,他们具有精神上的极高位置,完整地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在当今的社会情形下,他们几乎就是食古不化的怪物。
有一位雕塑系的教授,今年亦是古稀之年了,一辈子从事雕塑的教学与创作,著作等身,他的学生都已经是国家雕塑协会的领导了,我国著名电影奖项金鸡奖的奖杯就是出自他的雕塑模型。可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是国家大师,甚至还不是省大师,他其实是很不屑参加这样的评比,他认为自己是搞雕塑的,是搞艺术的,不是搞工艺的,评比与他无关,只是他的学生为他不平,屡战屡败地为他报名申请。
更令人称奇的是大师面对政府大员时的态度,有一次,一位省里的省级干部找到他,说是要在省城搞一个城市广场雕塑的事情,投资好几千万,让他出一个方案,要请他做创意总监云云。这样一个名利双收的事情,且是这么大的省上的领导登门,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受宠若惊感激不尽了,不连声答应,反复感谢才怪呢!可是我们这位老学究不但没有答应,还把城市规划方面的事情对着主管副省长一通讲解:他说自己讨厌那种把南方小镇的许多老建筑推倒扒掉,大肆搞房地产开发的做法,说里面一定有很多问题;还说自己更反感那种千百个城市都搞一个巨大的,毫无道理的欧式休闲广场的做法,他说这样做把古城最有价值的文化载体和历史传承扔得一干二净,盲目的跟从建设大广场,搞群雕,把城市搞得千遍一律毫无特色,实在是花钱办坏事。他在手舞足蹈唾液飞溅地大谈特谈,那些陪同前来的市里的官员则已经汗流满面手脚冰凉,不时地给他点烟倒茶,试图岔开话题,最后副省长同志对老先生连声称是,忙不迭的起身告辞,他还紧握人家的手恋恋不舍,说下次时间充裕的话,会把自己对城市规划建设方面的东西再系统一点地说一说。
老先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国界里,与外面精彩的万千世界几乎就没有链接,他整天思考的就是自己的创作,还有就是如何写一本书把自己的想法“再系统一点地说一说”,其他的事情一律不再考虑。他的作品数量极少,按照他自己的解释就是:首先要过我自己这一关,否则不能拿出去的。作品给人一种孤傲艰涩的感觉,一般很难令人接受,但是行家里手仔细研究他的作品与为人以后,读通读懂了他的作品,看到了里面博古贯通的哲学思考,娴熟老道的表现手法,认定这是非常难得的精品,只要市场上一出现,就下手收藏,且藏家一旦得手都是捂在口袋里准备长期“占有”的,因而其作品在拍卖会上是一直呈现急剧上升的势头。只是害苦老先生了,在得知自己作品拍出了极高的价格后,他开始苦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将这个作品送给了什么人了?!
这样的艺术家知名度是极低的,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们,关注他们,但是他们的作品会说话,他们是以作品来体现自己实力的,藏家对他们多一点了解与发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以上就是我对小镇上大师名人的一点肤浅认识,只是针对事情,不是针对人,不必对号入座自寻烦恼。这个划分一定是非常简单粗略的,也一定有许多不到之处,考虑到初衷最主要的就是提示藏家们透过作品看作者,选择自己喜欢的艺术家与艺术风格进行专项收藏,才能充分享受自己的收藏之乐,划分不当之处也就恳请读者给予忽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