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吗?”方云问我,掌上一把他刚完成画面绘制的瓷壶,我从来没意识到,金底配松石绿会如此之搭。方云擅用金底入画,一进他的画室,便能注意到这一点,极易世俗的色泽被方云处理得如方外之尘,烟火气尽褪,古雅色弥漫,即便森森如坐狮踞兽,在金色映衬下居然也法相庄严。
我以为,方云问佛法,不离世间觉。
方云与我,应该用“老友”相称,20年前,我们同在江西青年报社的《涉世之初》编辑部供职,那时我负责编辑部的选题策划和采编事务,他是我们的美编。和常人印象中的美编形象比较,方云不装逼、不耍酷,正常的衣饰,不长发飘飘,也不寸草不生,好象留了点须,但也止步于正常。特别的是他骑摩托,编辑部惟一的一位美女,常蹭他的车,他就在众人的侧目(其实是羡慕嫉妒恨)中,将那美人车进车出。
难得的是没有绯闻传出,因为方云干净,小小年纪就一脸慈祥。
20年过去了,我们再度握手,方云依然慈祥,依然干净,动作幅度小了一些,但透着劲道,所谓“从容”。方云还在干美编,不同的是他和他几位兄长的“四方画院”已经誉满洪城,其中的小弟方云已成中坚,观其画作,再不是旧时的插图漫画,而是蔚为大观的清流与禅境,山水一苦僧,天地一卧佛……
夫方云者,已然气象。
方云气象,最精妙在于一个“淡”字。
所谓“淡”,乃一拆字戏法。比如方云,其画多为专色打底,线条勾勒,色为重,线为轻。轻重之间,见山见水,面山思过,临水照心,乃苦禅所为。方云画佛,也画石狮,佛带慈悲,狮显霸道,二者情曲不通,意象各表……这一组组的矛盾却在方云笔下和谐共生,犹如“淡”字的水火交融。
“淡”字要旨,便在使对立的东西成为一种和谐。
世道图变,人心飘忽,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恒定,如何在流转与恒定之间安静下来,应该是那些在精神层面有追求的人需要的结果。方云能将其干净自由地流淌于笔端,是因为其心的慈悲,这种功德有后天的修为,但也有先天的秉承。
六祖惠能曾有“在家亦得,不由在寺”之说,后世评价为当时佛教界“惊天动地的一声狮子吼”。方云所为,应该是典型的“在家亦得”。方父乃黄埔出身,以国军身份抗日,却饱受新社会倾轧,方云回忆,其父至死无怨,坦然往生;方母为一虔诚的佛教徒,不仅吃斋念佛,更自食其力,年逾八旬尚勤于作务。
至今难忘,在方府的院子里,方母的朗朗笑声。
其实我们每一位都有自己精神世界的“秘密汲水处”,艺术家尤其,人们多在其作品前留连“观澜”,而少有人转至背后静心“听涛”,我以为否。艺术海洋里“游于艺”不难,但要真正做到“心道合一”,那得首先看你心有清冽。
篇首那把瓷壶,是方云应拜望得美术馆刘琢馆长之邀,为美术馆开馆而作,瓷壶、瓷杯上,方云自题诗云——“尘心洗净,一树禅身”;在《天眼》画展上首发的身心灵修绘本《云?禅?画——中国百副名联中的养心禅术》中,他自题文曰——
“随处修行,任意养心。世态如彼,心平如此,风花雪月就是我们的化身。
在俗世,能超越俗世,不慕虚荣,就具备了仙人风骨;
在凡尘,却悲悯人生,以苦拔乐,就具备了菩萨胸怀。”
这,就是方云的世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