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往事从记忆的箩筐里翻出来晒晒的确会尴尬,无限折腾的过去和无比闲散的当下形成完全不靠谱的对照.江湖浪里浪外许多年后我觉悟:光阴是用来虚度的.我们曾经是一群生猛的鱼,迟早会相忘于江湖.最终我们老的连太阳也晒不动,不能忘怀是一路走过沿途的好风景还有风景里的人物.
干道甫是其中的人物之一.
2004年夏,我在黄山黟县营造借以遁世的归园接近尾声,要去景德镇淘些适当的瓷器摆放在园子里.初去久仰久仰的景德镇,发现千年古镇早已演变成令我失望的城市,炎热里混杂脏乱 .印象犹如北京宋庄画家脏乱的油画.向导是陶瓷学院副教授,一脸艺术符号的胡须如这个城市,大半天转悠在瓷山瓷海里,紊乱的色彩和单调的器形强奸我的眼睛.失望出离愤怒,直到在街角小二楼上遇到寥寥几笔青花落在一个洗手盆内,我的眼睛才歇息下来.我说:这个还行.教授不屑道:是我们学校学生画的.我坚持订了五个青花洗手盆用于归园,每个600元.
当时那个学生就在旁边7个平方的斗室里,不知他是否听到我们的对话.
半年后我见到那个学生,缘因特别偶然.祝文约他来共进午餐,落坐在我左手,副教授坐在右手.我才知道他叫干道甫,景德镇陶瓷学院在读研究生.
干道甫中等个头,看起来精瘦干练中透着质朴,娃娃脸上有一双总想寻求什么的眼睛.席间他和我聊尼采,沙特和他的老乡海子,我没有多说,这些都是80年代文青每天讨论争吵的话题,海子是我的朋友.我象征性应答他问我的和他想知道的.饭后干道甫请我去看他那里喝茶,并大声打电话给安锐勇道:老安,赶紧过来,我遇到了高人.我知道自己不高且肥壮,听别人这样说心里倒也痒痒的快活.老安远远走过来,长发一颤一颤的.我告别副教授,此后虽无数次去景德镇却再也没见过他.
干道甫没有我揣度的那么年少,他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六年终究割舍不掉对艺术的挚爱考研,师从陶瓷学院院长也是现代青花大师秦锡麟研习青花.干道甫说:继续经商没问题,如果不考研不搞艺术我会后悔的.
前村一棟农民新村的三楼上,是干道甫的住地,一张旧床,一块木板搭成桌子,几个高矮不一的板凳.物件少显出空间的大,空间里放置着干道甫的青花作品.我立刻被吸引,它们是区别于景德镇陶瓷的另类语言,用排笔滑刷出的青花在瓷器上充满激情和韵律.这些作品使原本简陋的空间奢侈起来.有四只修长的罐子尤其打眼,临行我叫祝文问价购买,干道甫二话不说把四只罐子抱到陆虎车的后备箱安放妥当,对我说:大哥,难得你喜欢,我送给你.
我实实在在被感动到,惨淡经营20年从来都是我送东西给别人.
简单的感谢后我驱车离去,路上暗忖,这家伙有才气做人也大气假与运气必成气候. 此后,干道甫成了我的兄弟.他叫我大哥,我叫他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