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雕塑中,断臂的维纳斯以充分展示女性特有的温柔、美丽、永恒、青春著称于世,其严格遵循解剖学规则的形体婀娜充盈,且不失庄重,形体更蕴含了内在修养、美德,体现了内在美与外在美的高度统一。由于某种原因,这尊雕像残缺了双臂,但这并没妨碍人们的审美,相反,雕像由此获得了一种更大的审美价值。它的妙处我以为在于雕像体现了一种残缺艺术美。
残缺艺术美,与其它审美并无差异,其结果不仅是视觉的,更多则是心灵的。大师罗丹曾经说过“能够发现在外形下透露的内在真理,而这个真理就是美的本身。”审美的残缺艺术的内含远比原来深刻广泛,这是因为这种审美活动为人们的想象提供了广阔场所,想象弥补了我们视觉的客观不足。事实上,人们都有要“尽善尽美”的心理,这种审美心理结构相对稳定,它是历史积淀与个人积淀的化合,也正是此种心理意识的存在,人们希望得到完全的欣赏,而非零散、残缺不全的欣赏。它使人们在审美过程中,常有意或无意,或多或少,或强烈或轻微地发挥自己的丰富想象力,这样,想象使残缺艺术从形式到意蕴都产生了大小不一的扩张。对残缺的维纳斯欣赏也不过就是如此,不仅可从优美的形体,特有的内蕴中领略到美,而且可以尽力想象这尊雕像失去的双臂,伸展抑或屈支?是扯住浴巾,拢着秀发呢?还是手中拿着苹果呢?到底如何才美?以此满足自己心灵的渴求。
大师罗丹在刚完成《巴尔扎克》雕像时,曾问学生那里最美?学生回答: “那双手最美。”罗丹毅然走近雕像,砍掉了那双手。这事看起来让人诧异、不能理解,为何把最美的砍掉呢?其实恰是大师之良苦用心,这座雕像可能的确很美,但这双手会使人的注意力分散,破坏作品的整体感观,作品涣散无力,起不到审美的预期效果。而去掉这双手的雕像,使人们的视线更加集中,突出了作品的主要部分——粗犷而不失细腻的头部,显现了作家非凡超脱的气质,浓郁潇洒的浪漫气度,作品的审美层次得到上升。大师洗炼的手法,更使作品形式达到和谐统一,突出了清新隽永的风格。这里,大师运用了艺术残缺手法,如他所说“我企图在个别部分里把‘完满’性表现出来,而这个别部分将使人感觉到那其余,无需它在物质上显现出来”,使形式与内质统一臻于圆融境界,作品散发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这是发人深省的,同样地, 《思》只用细腻手笔刻划了一个秀美深沉的女性头像,头部下面尚是粗糙的大理石原质,但也收到了非同凡响的艺术效果,从一般的审美心理出发,是不可思议的,但正是这种艺术残缺,使视线集中,充分发挥想象,造成容易的艺术效果。
残缺艺术美不惟表现于雕塑艺术,绘画史上,金兵入侵,北宋南迁,绘画的转变极其明显,北宋画多钩砍,笔墨谨细,流转;南宋时,画风顿转,一变为纵笔驰骋,大斧劈皴。马远、夏圭为代表的山水画派,其“一角半边”的画风与南宋“半壁江山”紧密关联,明郁逢庆《郁氏书画题跋》引完跋语“中原殷富百不写,良工岂是无心声,恐将长物触君怀,恰宜剩水残山也”,一语破的。观马夏之画,常有大起大落之势,画上破残山水直给人雄浑悲凉之感觉。而郑思肖的离土露根之兰,虽残缺迹至不合常理,但艺术手法别致,以“土已为番人夺去”的兰草,更强烈地寄托了“千语万语只一语,还我大宋旧疆土”的爱国情怀。
显然,此类作品充满了悲壮的情调,直抒作家爱国胸臆,此时的欣赏已不仅是对笔法、格局的赞叹,随之而来的更是怜惜之情。
一个整体是其各部分钓有机溶合,其价植也远胜于部分的简单相加。中国书法博大精深,其草书讲究气一贯之,首尾相连,富于联绵不断,跌宕起伏的气势,故行文中常大胆取舍,一气呵成,不拘泥于一字一句,笔走龙蛇,浑然一体。草书也应是残缺艺术,从单字看,大胆省略了许多笔划,而整体却淋漓尽致地发挥了残缺艺术美,给人以行云流水,自然畅通的感觉。惟其如此,局部与整体的矛盾得到完美统一。
任何一幅作品的和谐都建立于各个部分力的均衡,无论是画中的形体、线条、构图等互相渗透转化的连贯性产生节奏感旋律感,它都表现于一种美的化身,使它更纯,更富于表现力。残缺艺术的自身平衡美就是如此保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