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将万舞又沭桑林－对当前景德镇陶艺的认识

一提及景德镇，人们往往对元明青花等传统陶艺映象更为深刻，而对于今天的景德镇陶瓷艺术却未必有足够的认识和了解。这也许是昨天辉煌的历史吸引了人们的视线，令今天的景德镇陶艺显得不那么使人注目。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就是今天的陶艺的艺术成就丝毫不逊于咋日，甚至更胜一筹。
如果说过去的历史归功于那些技艺高超的工匠艺人，那么今天景德镇的荣誉则需要众多的艺术家来分享。静观当前景德镇陶艺状况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它一反传统规律、涌现出大量的艺术家参于制作的发展趋势。陶艺形式丰富多彩、艺术观念层出不穷，这和相对僵化的传统陶艺形式及理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其复杂繁多的艺术形式中，不妨划分为三种艺术类型，即装饰性陶艺，绘画性陶艺，现代陶艺。
首先：装饰性陶艺
这里所谓装饰性，主要指陶艺创作中所用的装饰纹样与技法，而非指陶艺的装饰性功能。所以这里的装饰性是指以形式美感为目的，装饰语言作为创作主径的陶艺。包括画、雕、刻堆、镂等各种技法与各种工艺，材料的运用，它不追求高深的精神内涵，而注意表面形式的美化完善，艺术家主要通过对艺术形象单纯化秩序化的处理，加上利用陶瓷工艺的一些特点，对陶瓷(主要是器皿)进行美化、修饰。
这类型陶艺，在我国陶瓷史上可追溯到原始彩陶甚至更早。装饰手法从绳纹、席纹等萌芽状态开始，在新石器彩陶时便达到了相当的艺术高度，无沦是抽象的几何图案还是具象的自然图案，都具有了变化统一，对比调和平衡对称等艺术特点，给人朴素真挚的审美感受。随着时间的推移，陶瓷的装饰语言不断的吐故纳新、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皆有不同的风格。如汉代彩绘陶、宋代磁州窑、耀州窑，元明青花、及后来的釉上装饰等等，这都为景德镇的装饰性陶艺直接提供了深厚、肥沃的艺术土壤。然而可喜的是，当今装饰性陶艺虽然立足于传统，却并未被传统所制约，而是不断推陈出新，其装饰行为已突破了传统观念的束缚，令人耳目一新。艺术家在不断发扬陶瓷材料，工艺的内在潜力的同时，并以严谨的艺术修养，崭新的思维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对陶瓷装饰进行再认识，使景德镇装饰性陶艺的艺术风格呈多元倾向，在保留装饰审美共性的基础下，更注重艺术家的个性发挥。
景德镇陶艺当前的装饰行为，虽然仍停留在陶瓷器皿上，但有的已和人们一般所说的装饰概念有所不同。一般装饰行为被认为是附庸于实用功能，服务于装饰对象、并受制于装饰对象的。然而对于今天的景德镇陶艺的装饰行为却不能一言蔽之。大量的作品表明，装饰对象的实用功能以不再是作者所关注的中心，甚至于忽视其作品的实用功能。而更多的注意力已集中在装饰行为本身上。从器皿的造型到具体的装饰纹样，都显示不出明确的实用功能。这样，作品的价值中的体现在其审美效果上。这不能不说是对传统装饰观念的一次质的突破。
这一切其实是时代发展的必然。随着人们生活水准及文化修养的提高，对陶瓷的审美需求同样在发展。所以以审美为第一性的装饰性陶艺的产生是很自然的事。在传统意义上的装饰性陶艺实质上是一种工业生产的性质。缺乏艺术气质。以景德镇传统釉上彩为例，其艺术风格一直停留在精巧，繁琐工艺技巧的炫耀上。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创作主体和鉴赏主体自身条件的束缚所致。首先作为创作主体的工匠艺人们，只有一技之长，而缺乏一定的文化艺术但由于绘画语言在陶艺中的比重较大，使其艺术风格明显区别于装饰性陶艺。所为理应成为单门独类。
绘画性陶艺、按时下流行说法应该算是景德镇陶艺的主流艺术了。并成为景德镇陶艺一个标志性特色。所谓绘画性陶艺，有人认为是以绘画语言作为装饰主要手段的陶艺作品，也有人认为绘画性陶艺是陶艺语言与绘画语言有机结合的艺术作品。然而还有人认为所谓绘画性陶艺其实质是运用陶瓷材料所画的绘画作品。这里暂不论哪种看法更为贴切，但绘画语言及其意识在景德陶艺界中的份量却可见一斑。
其实以绘画语言装饰陶瓷的历史也是渊源流长，早在原始彩陶上就有所发现，象著名的“鹳鱼石斧”彩陶缸，就具备了明显的绘画构图且含义丰富，叙事性强。和其它彩陶风格有很大的区别。这种绘画性陶艺在后来的民间陶艺中应用较广。如著名的民间青花，其人物、山水的笔意潇洒脱俗，据说曾影响过朱耷的画风然而绘画以专业画家为主体切入陶瓷艺术创作中则是在清代康雍乾年问，当时由于宫庭内制作的珐琅彩受到皇室宠爱。使得一些画家能参于制作，经过三朝艺术家如郎世宁、宋三吉、张琦等等的努力终于掌握珐琅彩的制作工艺，并使之成为“内庭秘玩”。在景德镇，把绘画语言融入陶瓷艺术的集大成者，就要算后来的“珠山八友”及“青花大师王步”等人了。他们在掌握陶瓷工艺材料的同时也具备了很高的绘画艺术修养，使绘画艺术在陶瓷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些前辈的影响对后人是指导性的。
现在景德镇绘画性陶艺，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了积极的尝试与探索，使绘画语言在陶瓷上的运用大大超越了前人的成果，对古今中外的绘画语言皆有所染。如国画类有山水、人物、花鸟，即有工笔，也含写意，同样对西画的吸收也毫不逊色，如古典、抽象表现等等，景象颇为壮观。
值得一提的是，景德镇的绘画性陶艺同西方现代绘画性陶艺有所不同，西方现代绘画性陶艺、属现代陶艺范畴，它主要是通过绘画的平面视觉效果与陶体的三维空间的有机结合产生虚实空间相互交错的艺术效果，陶艺家利用这种视觉反差，为其传达艺术理念或审美趣味提供了机会。在这里绘画语言仅仅是一种手段而已。而当今景德镇陶艺中的绘画地位却没有这么简单，许多陶艺家更情愿把绘画视为“陶艺”创作中心，而陶瓷语言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其达到其绘画意识的完整性的手段了。实质上这些陶艺家和那些常来景德镇客串“陶艺家”角色的画家们已没有任何区别了。不夸张的说，这些陶艺家已经成为“以瓷代纸，以料代墨”的陶艺画家了。
陶艺家之所以“爱画不爱瓷”是由于很多因素造成的。首先是客观上陶艺家们受到了景德镇传统制瓷习惯的节制，自古以来，为了提高劳动生产率，景德镇便采取了分工制瓷的工作方法，这样无疑可提高效率与各项技术指标，但同时也造成了各分工部门之间的孤立、保守。以成型为例，必须有拉坯、打杂、修坯等各工种师傅过手才能成型，缺一不可。这种相互孤立的制瓷手法使陶艺家们掌握制陶工艺产生了很大的障碍，因此当有着较高绘画修养的陶艺家们在未能掌握制瓷工艺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把绘画做为制陶的中心了。其次在主观上陶艺家们自觉的接受了传统观念的束缚。在对传统观念没有认真剖析理解之前所作的探索与尝试，也只能够停留在表面形式上。前人将绘画引入陶艺创作，大大丰富了陶艺的语言，无疑是种创新行为。做为后人更多的应继承这种精神而非现象。而今仍不加思索的造搬绘画语言，则是一种懒惰守旧的行为。现在，陶艺家们应该做的是以批判的方式来看待绘画性陶艺，只有这样才能为绘画性陶艺的发展提供先验的条件。
由于陶瓷造型的三维空间与绘画的平面之间存在视觉上的矛盾，如果陶艺家对此不加以深刻认识便将绘画与陶艺强行组合，这样就无法回避或利用这两者的矛盾，结果往往会导致作品的画面对造型的破坏或造型对画面的制约。如果对此不加以认识，必将使绘画性陶艺步入艺术的死胡同。
“每一门艺术都遵循艺术的一般规律，但又有各自独特的规律、艺术的一般规律正是通过各自艺术部门的独特规律表现出来的”。(王朝闻《美学概论》)，如果绘画性陶艺失去其陶艺的特殊规律后，其自身的艺术价值又从何体现呢?绘画性陶艺做为景德镇陶艺的主流。它的发展对整个景德镇陶的发展所起的作用是决定性的。因此更新观念，提高认识及如何发扬绘画性陶艺之所以为陶艺的特殊规律成为当今绘画性陶艺家的当务之急。
其三．现代陶艺
现代陶艺与前两者虽同属陶瓷艺术范畴，但前者却属纯艺术。而后者虽然其艺术品味在不断上扬，但目前仍带有浓重的工艺美术的色彩。现代陶艺自诞生之日便不再起传统陶艺的功用性视为其创作目的。它以陶艺自身语言为中介，狂引博收，不拘泥于任何具体形式，给陶艺家充分的创作自由，能够最大限度的表达陶艺家个人的艺术理念及审美趣味。
有人认为现代陶艺诞生于本世纪四十年代的西方，并得力于毕加索、马蒂斯等艺术大师的介入。而事实上，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由后期印象派大师保罗·高更制作的陶艺作品已具备了现代陶艺的雏形，“高更制作的陶艺风格非常独特，皆佳手制作，充分展示了艺术家丰富的想象力，可谓打开了西方现代陶艺之先河经典作品”(陈进海《外国陶瓷艺术史》)既使如此，现代陶艺的历史还是显得很短暂，但是，现代陶艺以它自由奔放的性格得以迅速的在世界各地艺术圈普及开来。现代陶艺的产生给艺术家提供了一个崭新的创作媒介，同时现代艺术家充沛的创造力，给陶艺提高了一个充分展示自身语言的机会。
现代陶艺在景德镇虽起步较晚，却不乏优秀作品，有的立足于传统文化加以新的思维观念，利用传统工艺材料，却得了脱胎换骨的艺术效果，有的则舍弃景德镇传统观念及形式的节制在材料工艺上不作任何主观束缚，从而对艺术理念的处化及艺术形式的更新提供了无限的可行性。
由于现代陶艺对其自身艺术形式的节制性很小因此有的现代陶艺形式强烈，甚至于无序，怪埏。使观众的审美能力与陶艺作品之间产生断层。这主要是陶艺家无所顾及的张扬个人艺术理念所至，但也不排除有些陶艺家自身素质问题，由于一些陶艺家缺乏一定的文化艺术素养和思想深度，因而不能正确领悟现代陶艺所包含的思想内涵。却只注意到现代陶艺在表面形式上的张扬，忽视了现代陶艺作为一种艺术类型应具备的文化内涵和思想根基。作为一个中国现代陶艺家，如果不能具备一定的传统文化修养作为从事艺术活动的基础，那么在东西方现代文化艺术的冲击下，难免出现一些“东施效频”的情况。同时也不利于对西方现代文化的消化吸收。现代陶艺做为一种纯艺术类型，对陶艺家的艺术修养有较高的要求，如果做为一个现代陶艺家不能竖立自己的文化风范与艺术个性，而只是照搬他人的艺术表面形式，那么这种盲从行为必将被人们唾弃。
任何艺术作品都是艺术理念的外化形式。陶艺也不例外，由于艺术家对客观世界的认识角度不同，对艺术创作的物质手段的兴趣也不同，加上艺术家本身文化思想境界也存在差异，因而其艺术理念及作品风格也不尽相同。陶艺的各种类型之间也存在着至上而下的差异。如装饰性陶艺注重装饰行为在陶艺当中的体现，而绘画性陶艺则强调绘画语言与陶瓷语言的有机结合，致于现代陶艺、其创作理念却是以陶艺家个性为中心，对表现手法更没有具体限制。其艺术形式也是也千变万化的。这三类型陶艺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差异，然而他们之间却没有一条经谓分明的界线，尤其前两者。有时，装饰性陶艺也运用传统绘画语言，有时绘画性陶艺也借鉴装饰风格，同样现代陶艺也不排斥装饰绘画技巧。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一些新鲜事物不断进入我们的生活，人们的观念与生活方式也在不断更新，同样，一些新的血液也注入到传统的景德镇陶艺概念当中。陶艺的创作主体从原来的工艺人到今天的艺术家，从原来规范化的生产模式到今天带有浓厚情感色彩的艺术创作，从原来强调工艺技巧到今天以审美意识为中心。这所有的改变，使景德镇陶艺产生了质的变化。它已经和诸如景泰兰，象牙雕等工艺产品的概念大相径庭了。它与日俱增的艺术气质和文化内涵揭示了景德镇陶艺一新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