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东西里掰大实惠--抗战群雕创作谈
有机会参与抗战群雕方案创作,深感荣幸。对唤起国人的民族责任感,对探寻新历史条件下的纪念性雕塑形态,对推进雕塑语方形式的思考。群雕作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在集思广议下产生的突破西洋雕塑经典原则的"无中心"整体布局和"柱式"单体构造的群雕总体设计意向,为雕塑家的具体塑造确立了逻辑前提。结合到每个单体的特定叙事要求,犹如"规定动作下的自由体操",每个人所面临的是在柱体的四面做自己的文章。
如何在柱体的四面容纳丰富的叙事内容,而又不失纪念性雕塑的单体统一感,这是我们反复思考的关键课题。经过推敲,大家都觉得应该从中国造型传统中寻求解答。集中到这第一个思路上,除了大学都有摆脱陈规,另辟蹊径的开拓愿望外,方柱的空间限定也起到了"逼上梁山"的作用。我们正是由"适型"这个具体的造型处理环节上,一步步地深入到对雕塑语言形式的新领悟中。这种领悟,帮助我们从本土艺术传统特别是传统民间美术上,借鉴到能有效解决群雕造型关键课题的散点观布局结构和压缩、叠加等构形法。结构和手法上的突破性进展,为群雕大跨度大量的叙事要求提供了巨大的时空转换,自由性和情景描述的容纳力。而且,有如华表龙柱,石狮印纽或陶瓷堆塑一般盘旋流转的造形布局,既有无主次面之分而又连续不断的有机整体感,双能让人在环顾中产生无穷的兴味和深远的空间效果。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像神圣的阳光为"解构--重组"的综合性方式注入勃勃生机,极大地增进了群雕单体造型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然而,群雕创作过程中激起的对群雕语言形式的新领悟,不仅仅使我们获得了解决技术难题的实惠。更重要的是,它开启了我们探寻中国雕塑当代话语体系的新视野。长期以来,我们被笼罩在文化自卑社会心理的阴影中,以致我们对本土艺术传统中诸多活生生的卓越因素视而不见或亡自菲薄。我们努力摆脱一种传统的禁锢,却又心甘情愿地接受另一种传统的禁锢,似乎"洋"的总比"土"的来得高贵正统,然而与生惧来的文化秉性,使我们总不能在"洋"话语体系里达到脱胎换骨的境界。从这种遗憾中生出多少"民族化"的真切意愿来,只是一种内心中的自卑每每瓦解了向民族精神深处"化"去的信心和决心。于是,我们不敢触动的高贵的正宗的原则君临世界的"洋"结构、"洋"手法,唯能以一些支离破碎的"传统纹样"为自己作些"纹身"装饰,聊作遗憾的自慰或对虚处的防卫。对此,我本人就有切身的体会。通过这次群雕创作,我们同事们都有一种豁亮感,而朗照我们的神圣阳光就在本土升起,那便是我们的传统艺术精神。
何谓中国传统艺术精神?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大太深,我无法以手艺的孔见去窥其博大精深之容,还是让我们的哲人去世全面提示吧。但是,就这次群雕创作过程的切身体会,我觉得至少有一种与散点流观布局结构相关联,一种与压缩、叠加等构形手法相关联的自由性审美认识方式,应该属于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重要组成。既然已经响起建设中国雕塑艺术当代话语体系的呼声,既然"综合就是创造"已是后现代的共识,我们为何不能高扬这种自由的审美认识方式,开启近在身边的窗户,于无限的视野中寻觅"洋"的和"土"的好东西?既然"洋"的东西不曾太缺,既然"土"的东西稍拾即小得实惠,我们为何不好生拾来多多拾来,从"土"中掰出大实惠来?
抗战群雕的创作还在中途,雕塑语言形式的难题尚未解尽。踏实地走,认真地做,全心全意地投身进去,也许最终能获得远甚于目前的惠益。我愿以此自我鼓励。
吕品昌
1996年6月6日于大乘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