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瓷器花鸟草虫纹饰鉴定

花鸟草虫是我国瓷器传统装饰纹样中的一大门类，历史悠久，是历代瓷器装饰中使用最广泛、最为普遍的题材。民国时期花鸟草虫纹饰在所有纹饰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大凡前朝所见有的纹饰，在民国瓷器上均有反映，如百鸟之王的凤凰，号称文禽的孔雀，象征美好爱情的鸳鸯，有仙禽之谓的鹤，传递佳音的喜鹊，具有五德的雉鸡，寓意吉祥的鹌鹑及白头翁，威武凶猛的鹰，善学人语的八哥及鹦鹉，翩翩起舞的蝴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鸟飞禽及蜻蜓、蟋蟀等草虫，它们构成了民国瓷器上绚丽多彩的画面。

民国时期从事瓷器花鸟纹饰创作的艺人之多，超过山水与人物画的从业人员，以“珠山八友”为例，专事花鸟草虫创作的就有程意亭、刘雨岑、毕伯涛等，此为彩瓷大师级人物，而余者除个别人外，亦见有花鸟题材作品传世。这构成了民国时期瓷器花鸟纹饰的一大特点。其次，名家辈出、高手林立，以其不凡的艺术创作在民国瓷器装饰上占有一席之地。其三，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多有所创新，真正达到了以瓷代纸的艺术效果。其四，整体创作水平较高，除低档生活用瓷外，绝少粗制滥造之作。

民国时期从事花鸟瓷绘艺术水平较高的艺人，在景德镇以“珠山八友”中人为领军人物，在南昌则以邹文侯为代表。他们或成名于20世纪30年代，在民国时创作颇丰；或成名稍晚，但出手不凡，民国时亦有佳作；或英年早逝，如流星闪烁，末能尽展才艺；有的则生平不详，或在作画时隐姓埋名，为后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他们当中较为杰出的有方云峰、余翰青、李明亮、刘仲卿、章士保、程芸农、余鹤筠、王英豪、熊梦亭、陆云山、石宇初、万少岩等人。为使读者了解他们的作品风格，分别加以介绍，而在介绍他们的作品之前，不能不提及潘匋宇。

潘匋宇作为民国粉彩瓷绘的奠基人之一，不仅投身教育，培养人才，如珠山八友中的花鸟艺人程意亭、刘雨岑均出其门下，而且擅绘粉彩，其花鸟草虫颇精，笔法极为秀丽，颇有清恽寿平水墨淡彩、清润明丽之风，又有华秋岳构图新颖、形象生动多姿之韵味。民国《鄱阳县志·人物志》载：所出作品，曾参加美国芝加哥、费城博览会，均能为祖国载得荣誉以归。

图93为潘甸宇粉彩花鸟人物四方瓶，四面分别绘碧桃鹦鹉，兰草鸣蝉、牵牛蜜蜂及山水人物，全面展示了作者工山水人物，擅花鸟草虫的技艺。构图疏朗大方，画面多为斜角式，笔法细致。以碧桃鹦鹉为例，碧桃老干渲染而成，疤节处以墨彩层层渲染，立体感颇强。旁边绘盛开的花朵，色彩淡雅。白鹦鹉栖于树上，羽毛以细劲的线条双勾而成，内填粉白，头羽及尾部略加水绿，口、眼及爪以墨彩渲染，有明显的浓淡变化。右边一方红彩白朱“鼎钧”方章。整个画面干净利落，有宋代花鸟画写实之韵味。以鹦鹉装饰瓷器，明清时较为少见。但从晚清的瓷器花鸟画来看，虽艺术成就不低，但鲜有此清新淡雅之风格。

珠山八友之一的毕伯涛，以传统的双勾、没骨法绘粉彩花鸟，用笔工细，设色艳丽，具有浓郁的传统文人画韵味。

图94为毕伯涛1931年粉彩八百千秋图瓷板，构图上疏下密，老干新枝穿插，使画面呈“<”形，枝干以赭墨没骨法绘画，运笔顿挫有力，极显虬劲之势，用红彩点饰枝头红叶，透出秋的气息。菊花以双勾渲染为之，花姿或正或侧，或俯或仰；花形或怒放，或含苞，花朵或红或蓝，或黄或紫，可谓样样俱全，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显千娇百媚。线条流畅自然，色彩丰富，层次自然清晰。枝头两个八哥在婉转鸣唱，黑头褐腹红爪，生动可爱。中右处墨书“八百千秋，时属辛未年春月仿新罗山人笔法，伯涛写于珠山”及红彩白文“印”圆章一枚。新罗山人为清画家华曲之号，观毕氏此作确有新罗枯笔干墨淡彩，敷色鲜嫩不腻，画风清秀明丽的特点。毕氏另有写意风格的花鸟图传世，但不及工笔成就高，淋漓恣肆的韵味不足。

珠山八友之一的程意亭，以用笔细腻精工、重彩研丽，鲜灵生动名动一时。其传世品极为丰富。

图95为程意亭粉彩孔雀开屏图瓷板，画面开阔，一只孔雀独立于青绿洞石之上。其用笔极尽工细严谨之能事，孔雀的头、背、腹、羽画法各不相同，或勾或染，或点或皴，将其羽毛刻划得细致人微，其色彩艳丽斑斓，翠绿的背羽，金黄的腹羽，如墨的翅羽，层次极为丰富，而行将开屏的尾羽更是红绿相间，绿中闪金，翎眼黄中点墨，令人眩目。洞石旁的花卉亦绘画精湛，花鸟相对，动静呼应。落“意亭画”及红彩白文“程印”方章一枚，为程氏精品。以孔雀为瓷器装饰在元代较为普及，明清时较为流行，但无论是官窑还是民窑均未见此精湛之作。尤其是晚清孔雀更是色彩艳俗，绘工粗糙。程氏另见有柔和淡雅风格的花鸟图，用笔之工细不逊前者。

刘雨岑虽在珠山八友之中年龄最小，但因系潘匋宇之弟子，得名师指点，故二十几岁即入名家之列。但严格来讲，早期作品并不十分出色，个人风格亦不明显。中期作品始见个人风格，尤其是在前人立粉洗染法基础上创“水点桃花”技法后，不仅在粉彩艺术上产生极大影响，而且终成一代名家。

图96为刘雨岑1929年粉彩八哥图瓷板，构图上密下疏。桃红柳绿，柳树以墨勾线，上罩浓淡青绿，春风吹拂之下极为洒脱；桃花以点虱法绘画，娇艳妩媚。桃枝柳荫之中，有两只墨彩八哥，一只高声鸣唱，一回首啄羽，黄嘴红爪，颇为传神。左上墨书“桃与柳，依旧斗芬芳，千丝万片搅柔肠，怕听鸟如簧。调寄谢秋娘。己巳夏莫，刘雨城并题于饮冰斋”及红彩白文“雨”、朱文“岑”方章二枚。由此画作可知，刘氏当时还没有形成笔意潇洒，韵趣盎然的个人风格，尤其是桃花的画法更非其水点桃花可比。在此需要多说一句的是，民国时期瓷器上的花鸟图多绘八哥，不仅大名家绘，小名家绘，就连低档次的日常生活用瓷上亦见有八哥。不知是此时民间饲养八哥成风，还是八哥善学人语为艺人所喜爱，或是八哥在艺人的笔下寓意着什么。

前边讲过，其他珠山八友中人亦有花鸟草虫作品传世，如王琦、徐仲南等人。虽所绘非其专攻，但因其艺术修养较为深厚，故作品在构图和笔墨技巧上亦非一般艺人所能及。

图97为王琦粉彩雄鹰图瓷板，画面上方留有较大空白，衬托出雄鹰展翅欲飞的广阔空间。下方一株虬劲的苍松以赭墨勾擦而成，粗笔点斑，上罩淡淡的青绿。松针线条劲健，罩色有深浅之别。苍鹰勾染而成，展翅欲飞，上方墨书“英雄独立。仿南田老人之法，西昌王琦”及红彩方章两枚。虽不及其人物画传神，但水墨淡彩之间深得恽南田此技之三昧。

以苍松竹石称绝景德镇的徐仲南亦偶作草虫，但终非其所擅长，艺术成就逊于竹石。

图98为徐仲南1928年粉彩鸣蝉图瓶，月影之下，两只蝉伏在树枝上，一正一反，浓墨绘头，浅墨画翼，蝉目如灯，较为夸张。树干勾染而成，叶片有反侧之分。写意之法虽然洒脱，但草虫的质感不强，与刘雨岑之草虫相比有不小差距。另面墨书“脱壳乍如仙骨换，饮风浑似道心清。戊辰冬月仲南作”及红彩白文“徐”章一枚。

王步虽非珠山八友中人，但其艺术成就丝毫不在八友之下，尤其是粉彩、青花、釉里红皆能为之，人物、山水、花鸟无一不精。所作兼工带写的花鸟有大气。

图99为王步1945年粉彩鹏程万里图瓷板，一展翅雄鹰占据了上部大面积空间，以浓淡相间的墨彩勾勒点染，极富傲视天下的气势，下方粗笔勾描渲染的海浪托起一轮红日，风格洒脱豪迈。上方以篆籀题“鹏程万里”画额，行草书“景德镇交通银行开幕纪念，浮梁江西源源长银行敬贺。民国卅四年乙酉时在夏节，剑城长湖主人写于竹溪草庐王步戏作”及红彩朱文“竹溪”圆章一枚。虽题为“戏作”，但笔墨之间极见功力。左下角押红彩朱文“长湖”方章。题款中“剑城”为王步家乡丰城之别称。典出《晋书·张华传》，雷焕“为丰城令，焕到县，掘狱屋基，人地四丈余，得一石函，光气非常，中有双剑，并刻题，一日龙泉，一日太阿。”故丰城又谓剑城。因王步题款多为行草，时人多识为“钢”或“丰”字，实乃大谬。以苍鹰为瓷器纹饰始见于明代，清代较为少见，但明清两代鹰纹均无王步之气势。

民国时期以花鸟画为业的南昌艺人邹文侯，其风格遒劲纵逸，笔法潇洒活泼，艺术成就不在珠山八友之下，甚或过之。可惜早逝，未能尽展其过人的才艺。

图100为邹文侯海棠双鸟图瓷板，构图疏朗大方，一枝海棠由右向左斜插而下，运笔极为爽利，红彩点染花朵，浓淡相间，花蕊醒目。花叶以淡墨勾脉，上染绿彩。一对白头翁栖于枝上，基本不用勾勒，侧锋横扫之笔较上图更见功力。左上墨书“百丈游丝争绕树，一双娇鸟共啼花。师张熊老人笔法，图写大概，以真其拙”及红彩朱文方章一枚。

图101为邹文侯粉彩碧桃鹦鹉图瓷板，桃干以赭墨写成，这里所说的“写”是书法上的写，是真正以书法笔意为之，特别是下方的几笔浓墨颇具草书韵味，与其他艺人名写实画的笔法截然不同。红彩桃花，花形各异，深浅不同，花蕊虱笔而成，一只鹦鹉横在枝上，除尾羽外，不见有墨线勾勒，或浅墨，或白粉侧锋横扫而成，看似简单，实则意在笔先，极为难得。左上方墨书“深院无人草树光，娇莺不语趋阴藏，等闲弄水浮花片，流出门前赠阮郎。邹文侯敬绘于昌江”及红彩方章二枚。名款之上有刮剥之痕，故不知创作年代。

余翰青亦为民国时期花鸟名家，其作品构图疏朗大方，设色淡雅明快。

图102为余翰青粉彩草虫图瓷板，构图极为简洁，花卉双勾填色，线条细而流畅，填彩娇黄可爱。花蕾上黄下黑，颇有韵味，花叶饱满，浓淡过渡自然。藤罗缠绕蜷曲，一只墨彩螳螂在花上挥刀欲行，触须如丝，翼薄透明。整个画面给人以盎然的韵趣。明清两代见有草虫纹饰器物，特别是清代草虫纹饰更为常见，简洁精致，点染如生，以雍正草虫最精，但多为衬景中的点缀之物。晚清草虫构图较满，色彩艳丽，不见有余氏清雅之风格。

民国时期草虫纹饰走清秀淡雅一路风格的艺人还有李明亮。其作品素雅恬静，设色明朗秀润，得草虫轻灵活泼之神韵。

图103为李明亮粉彩荷花图瓷板，画面构图疏朗，除两片荷叶，两朵半开的荷花及一尾蜻蜓和几片苇叶外，别无它物，意境脱俗。荷花以工笔重彩描绘，花瓣上红下黄，不仅有富贵之气，而且使画顿生亮丽的韵味，荷叶以墨彩勾勒叶脉，上染彩色，止反过渡自然。荷梗以赭墨：1；笔擦成，加饰墨点，透出强烈的质感。墨彩蜻蜓栖于荷梗之上。大眼如灯，其色青幽。翅面以淡墨渲染，加饰的点笔细劲有力，不仅使羽翼具有透明的质感，而且达到了以瓷代纸的艺术高度。左边墨书“迎风芙蕖婷婷舞，点水蜻蜓款款飞。仙源李明亮仿南田老人大意于珠山客次”及红彩白文“之印”方章一枚。

民国时期绘花鸟草虫的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