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期景德鎮窑青花鳳纹研究

    （景德鎮陶瓷學院  江西景德鎮333000）
摘要：鳳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被賦予着眾多吉祥的涵義，在古代陶瓷藝術中也有着豐富的表現形式。在明代晚期的景德鎮窖口，出現了大量的鳳紋瓷器，官窖如此，民窖亦然。鳳紋在官窖不足為奇，民窖鳳紋的大量出現則事出有因，鳳紋在此時期的繁榮，則與明晚期的社會，思想，經濟有着密切的關聯。
關鍵詞：鳳紋；青花瓷；景德鎮；明晚期

 了了亭 景德镇陶瓷艺术馆 资讯：   鳳的形象是古往今來中國藝術史上一個常見的創作形象。到底何謂鳳，迄今為止的解釋也都是百家之言。詩曰：“天生玄烏，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此處的玄鳥即鳳鳥。引出了有娥氏女簡狄吞燕卵而生下商人之祖，進而表明天上神鳳降臨而商朝出現。早在上古的時候，某一强大部族運用武力或其他手法吞并弱小部族，使得部落文化得到了大融合，大部族在自己部族圖騰的基礎上融合了他部族圖騰的特征形象，由此誕生了鳳，這種吉祥和平的想象之烏。
    在《宋書，符瑞志》中提到：“鳳，仁烏也，其雄曰即即，雌曰足足。晨鳴曰發明，晝鳴曰上朔，夕嗚曰歸昌，昏嗚曰固常，夜嗚曰保長。”寓意，無論在哪一個時辰，聽到鳳鳴都是吉祥的，鳳的出現會帶來一種祥瑞的思想。再有《山海經》中這樣寫到，“（鳳皇）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仨，腹文曰信。”所以，“見則天下安寧”，“見則天下和”。而我國文獻中，最早關于鳳的記載，應見于收集了從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近五百年中約三百一十一篇詩集的《詩經》。《詩，大雅·卷阿》中提到：“鳳皇于飛，
    其羽，亦集愛置。藹藹王多吉土，維君子使，媚于君子。”此處運用比興的手法，鳳在其中被喻成賢人這個意象，被比喻成周天子身邊的賢人能土，在這些賢明臣子的輔佐之下，天子才能更好的治理國家。同時，鳳又被人們喻為愛情鳥。見于春秋時期，左丘明的《左傳》中記載有這樣一段趣聞“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謂鳳凰于飛，和嗚鏘鏘。”由此“鳳凰于飛”表示愛情和諧，生活美滿。
    由此可見，鳳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被人們賦予了如此眾多的吉祥含義。鳳也被譽為“美麗的神鳥”，在各個歷史時期的不同藝術載體上，表現着旺盛的藝術生命力。特別，中國這樣一個陶瓷之國，以鳳偉藍本的各類陶瓷制品的大量出現也不足為奇了。1991年黔陽縣岔頭鄉高廟遺址出土了一個戳印有鳳凰、獸面和太陽圖案的白色陶罐。現藏于湖南省博物館的這只陶罐，頸部和肩部分別戳印着兩只飛翔的神烏鳳凰，正面的，側面回首的鳳，姿態健美，活靈活現。它們具有神話傳說中鳳凰的鮮明特征有冠，有很長的喙和頸，有漂亮的長尾。這說明中華民族有關神鳥鳳凰的神話傳說至少可以追溯到7400年前，并已大致有型，這應該是陶瓷史上鳳紋最早的出現。之后在內蒙古赤峰出土了鳳形陶杯，鳳烏形，昂首，丹鳳眼，鳳冠向后飄逸，呈橢圓行兩頭漸窄的杯身，造型生動，構思精巧。與此同時，浙江余姚河姆渡遺址、陝西寶鷄仰韶遺址等中出土的陶器上也有鳳紋出現。
    當瓷器出現之后，鳳紋理所當然的也出現在各種瓷質器皿之上。漢代的越密雖不如唐代到達了鼎盛時期，但也算是南方比較著名的容口了，浙江上虞縣東漢墓出土的黑釉蒜頭瓶即是越窖出產。這只黑釉蒜頭瓶長頸，在他的肩部貼塑着龍蛇紋，頸部則以鳥獸紋作裝飾，是神鳥“鳳”紋樣裝飾在陶瓷上的早期作品。三國時期，南方窖口燒制了一種，以鳳鳥為頂飾的一種青釉爐，如江蘇宜興此時段出土的周處墓薰爐，即是以鳳鳥的形狀作為爐的鈕。隋唐時的長沙容，也采用過鳳紋做裝飾。容址中發現釉下彩繪鳳紋壺及陶塑的鳳頭。
    明代是中國恢復漢民族統治的時代，明代的制瓷中心由于國禍、戰亂和其他名窖的衰敗移至資源豐富，經濟繁榮，交通便利的江西景德鎮。經過中國陶人在元代的不斷嘗試，終于在明代突破宋人的藩籬，在景德鎮衝出了一片新的天地，而中國的傳統繪畫藝術也在這個時期與景德鎮的青花瓷器藝術發展出了千絲萬縷的關系，使得青花瓷在明代開始了三百多年的絢爛之旅。
    從現有的考古資料可知，鳳紋作為青花瓷上的裝飾紋樣，在元代就已經十分流行，并且就技藝制作來看也是相當成熟的。在土耳其托普卡比宮珍藏着一只元青花鳳凰花卉草蟲紋八角葫蘆瓶，鳳紋作為主題紋飾之一和寓意吉祥的七種紋飾共同裝飾在葫蘆瓶的腹部。這只鳳舒展雙翅，凌空躍起做回首狀，配以四周盛放的牡丹，更顯出其高貴和盎然的氣質。
    從目前博物館收藏，各種書籍圖冊和筆者收集的資料看來，明代初期到中期，景德鎮鳳紋裝飾的瓷器官窑產品居多。特別宣德一朝，鳳紋裝飾，出現在各類器形之上。而初期到中期，景德鎮民窑瓷器上裝飾鳳紋的可謂寥若晨星。萬歷四十七年，神宗皇帝駕崩了，第二年，撤除了礦稅和所有的燒造任務，并且撤回了管理的官吏，就此明朝兩百余年的禦窑廠就此終結。明末的景德鎮窑，從官密的桎中解脫，此時的鳳紋不多，但用筆大多如疾風迅雷，意趣灑脫，繪畫蒼老潑辣，點染隨意。
    明代晚期，包括了嘉靖，隆慶，萬歷三朝，隆慶一朝由于時間較短，瓷器的辨識大多會被歸入之前的嘉靖或之后的萬歷去。嘉靖和萬歷二朝都是鳳紋裝飾十分活躍的時期，無論官窑或民窖瓷器上，都涌現出很多鳳紋。
    圖一為墓葬出土的官密青花龍鳳紋罐。墓葬的主人是弘治皇帝的第六個兒子的兒子，按規定不可以用五爪龍和鳳紋的，但這個罐子的出現，則說明龍鳳紋飾已經逐漸走出了皇宮。此罐敞口，束頸，淺圈足。肩部裝飾了一周的變形蓮瓣紋，腹部有四個蓮形的雙勾開光，分別以龍，鶴，鳳裝飾，并襯以“壬”字流雲。圖中所繪鳳首呈花枝狀，鳳頸很細且不長，鳳冠突出，展開的雙翅似三角形，背羽較模糊，缺乏層次過渡，五根鋸齒狀的尾羽向同一方向飄動。此件器物制作規整，青花色澤欄中泛紫，猶如藍寶石一般的鮮艷光澤，是回青料的典型特征。瓷器的底部書“大明嘉靖年制”六字竪款，書寫工整，
是嘉靖官窖的器物。
  ，圖二是一只青花龍鳳鶴紋大罐的局部，雖然同樣是嘉靖官窑的產品，但是此罐上的主題鳳紋則有別與圖四，鳳首細長，頸部呈“s”形，鳳身慣用不分濃淡的平塗法來渲染，鳳尾呈卷草狀，隨略嫌稀疏，但動感十足。而器底同樣書“大明嘉靖年制”六字雙行楷書款。
    圖三是一只青花雙鳳紋執壺。盤口微淺，束頸，溜肩，鼓腹，圈足。流長，呈曲形；執成耳形。頸部繪兩組纏枝花，腹部凸起成桃形開光，開光內繪雙鳳，開光外襯以同樣的纏枝花。雙鳳呈上下式，鳳首平實，無過多裝飾，下鳳頸部略做卷草裝飾。鳳紋呈飄帶狀，卷曲飄動。鳳紋和纏枝花繪畫較為細致，綫條自然流暢，青花色澤濃艷泛紫，應屬嘉靖朝民窑的精品了。
    圖四為景德鎮窑址出土的一塊嘉靖青花鳳紋碗的殘片。鳳頜首，鳳冠簡約，鳳頸呈“s”形，鳳翼呈流綫型，鳳尾搖曳，動感十足。鳳的周圍襯以貌似牡丹的折枝花，鳳在花叢中穿梭自如，留戀期間。青花藍色透薄，隨不及回青艷麗，但也算清透。鳳本來就有吉祥之意，再佐以象征富貴的牡丹，丹、鳳結合，象征着美好、光明和幸福。
    圖五的青花鳳紋罐和圖六的青花鳳紋碗殘片，這兩件瓷器主題中的鳳紋都與圖四中所示鳳紋十分相似。青花鳳紋罐身上與青花鳳紋碗殘片中的鳳紋同樣也于花叢中穿行÷不同的器皿上都出現了相似的鳳紋，可見，嘉靖民窖中的此類鳳紋是比較常見的。
    圖七是東京卢栗美術館收藏的一只隆慶青花鳳凰紋罐。這個罐中的兩只鳳首尾呼應，一升一降，環成團狀。他們最大的區別在于尾部，一為鋸齒狀，一焉卷草狀。青花發色艷麗，制圖規整，因為官窑制品。
    在北京故宮博物院中，收藏着一尊萬歷官密的青花龍鳳紋出戟尊，為傳統的升龍降鳳式，其撇口的口沿處有“大明萬歷年制”六字橫款。鳳與龍游弋于繁密的纏枝花從中，畫面復雜繁瑣。但就鳳紋而言，動勢比較僵硬。
    圖八則是萬歷民窖的兩只青花鳳紋碗，上圖為殘片，
    下圖為整器。兩只碗上的鳳擁有相似的動態，同為單腳站立，做展翅狀。鳳頸呈“s”狀，多翎毛，三根鳳尾呈鋸齒狀。只是殘片上的鳳首向前瞻望，而整器上的鳳首則回首向后眺望，且，就繪畫而言，更精細，鳳身的羽毛根根分明。
    圖九同樣為三只青花鳳紋碗的殘片，却有別與圖十二中的勾綫渲染方式，完全以單綫白描的形式展現。此種白描的方式，最早因出現在萬歷，這類鳳紋，綫條流暢而隨意。圖十四中上兩幅同為碗盤類瓷器的殘底。鳳以正面展翅狀示人，鳳身較大，與卷草狀的鳳紋不成比例，有頭重腳輕之感。不過以綫描裝飾的鳳紋，簡潔而明朗，別有一番風趣。
    圖十是萬歷年間的兩件外銷青花鳳紋盤。外銷瓷其實早在宋、元時期就出現了，宋朝的外銷瓷以龍泉密系青瓷為主，再就是景德鎮窖系得青白瓷，而元代大量外銷的是景德鎮窖的青花瓷。到了明代，我國瓷器的對外貿易，由于鄭和下西洋打通的航綫與外國的資本主義發展，更是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由于此類瓷器大多是在外國銷售，可以明顯的看出其裝飾有异與我國這個時期的瓷器。圖中的兩只飛鳳被置于一個棱花開光的盤中，圓盤的四周還有大大小小數個方形或扇形開光。小開光中繪有類似雜寶的裝飾，中間的鳳以類似鏡像的方式環繞其中，其尾部與萬歷同時期的鳳紋尾部大相徑庭。即非卷草狀也非鋸齒狀，更貼近于飄動的海藻，此一變化，很是有趣。
    明代對于鳳紋紋飾的管制是十分嚴苛的。《明太祖實錄》記：“除一品至五品酒盞用金，其余器皿不得棱金、描金并雕刻龍鳳，裏飾金玉、珠翠及朱紅黃色，彩晝古先帝王后妃聖賢人物宮禁故事、日月龍鳳、獅子、麒麟犀象等形。禦賜者許用，即不許托此再造……違者罪之。”明史又裁正統三年，朝廷“命都查院出榜，禁江西瓷器密場燒造官樣青花白地瓷器于各處貨賣及餚送官員之家，違者正犯處死，全家謫戌口外。”嘉靖、萬歷時期，禦窖燒造的鳳紋瓷器樣式，每年均由工部下發。《禦供》中關于朝廷發布的鳳紋瓷器式樣記載還是很明確的：“嘉靖十五年，青花鳳穿花紋萬歷十一年，青花鶯鳳紋、青花穿花龍鳳紋、暗龍鳳絨萬歷十九年，青花龍鳳紋、……萬歷二十年，青花龍鳳花果紋、青花雙雲龍鳳紋。”禦容的鳳紋非常精美，筆法一絲不苟，但是由于樣式統一，不可避免最終走上了程式化的道路，精美而呆板。
    然而法理雖嚴，但是到了明代晚期其管理則漸漸松弛，原因有三，一是明代晚期的這幾位皇帝很是不濟，嘉靖帝為正德皇帝的弟弟，因正德未有子嗣，而成為明代的第十一個皇帝，其在位46年，與群臣不和，痴迷道教，不務正業。隆慶在位才六年，時間太短，多數政務都未成型。第十三位皇帝萬歷的行為更令人扼腕。其在位48年，在歷史上頗得荒怠和浪費的聲名。朝綱不穩，大臣都在忙皇帝的家事，哪裏還有心情管民間呢！二是經濟繁榮，朝廷雖然不濟，但是人們自己的經濟發展很迅速，特別正值資本主義為整個世界帶來的大風暴，正是為我國的商品經濟推波助瀾了一把。三是自由精神萌芽，這也是資本主義的“舶來品”隨着經濟的澎湃發展一起到來，要求打破封建思想的禁錮，要求自由。正是在這種情况之下，鳳這種代表祥瑞的紋飾在民容也開始盛行，其在越來越追求自由精神的民窖容工手中，煥發着無窮的生命力，由此鳳這種從前只允許出現在皇家的裝飾，開始“飛入尋常百姓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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