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窑文化是景德镇陶瓷发展的根基

■    我们要用全新的观念演绎陶瓷语言。艺术的本质是创造，创造来自作者的意识，艺术说到底就是观念问题。我们处在一个全新的时代，无论是生产力水平、物质环境、信息流量都是前人无法比拟的。社会的观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审美情趣、价值观念也有了质的飞跃。因此，我们必须与时俱进，创作出现代人喜爱的精彩创意、精致造型、精美材质、精湛工艺的瓷艺术作品，并且充满强烈的民族特色和时代精神。

    以明清官窑为代表的官窑文化是中华文化的精髓，是我国的精英文化。它的文化价值，审美价值，数百年来一直被世界所公认，并日渐通过经济价值凸显出来。近年来，在全世界权威的拍卖会上，价位在前100位的陶瓷艺术品，几乎都是以明清官窑为代表的中国陶瓷。
    以明清官窑为代表的景德镇陶瓷征服了世界，从而确定了中国的瓷国地位，也使景德镇成为了享誉全球的瓷都。
    今天我们大家在景德镇共同探讨“中国官窑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我觉得意义非比寻常。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了全新的时代，人们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多元化社会中，对陶瓷艺术价值核心的认识，不同的人群存在不同的理解，当然，错误的认识也会给我们带来负面影响，误导社会。因此，提供正确的导向非常重要。这也是举行这个研讨会的目的所在吧。
    官窑文化的历史成就体现在哪里？官窑陶瓷的艺术价值是什么？许多专家做了很好的总结，我个人的理解主要有这么几条。
（一）官窑是中国文化和人文精神的重要载体

    官窑是官廷直接设立，皇帝亲自策划，并派亲信督造的官廷事务机构。在中国，历代帝王把烧造瓷器看得非常神圣。历朝历代皇帝登基，必做两件大事：一是铸造钱币，二是烧造瓷器。由于品质高贵，和皇帝的生活接触最密切，所以需要的量很大。物以载道，每个帝王的政治意识、文化理念都会潜移默化地潜存在这些艺术品之中。我们从明清官窑的瓷品中不难看到永（乐）宣（德）的富庶和康宁，也了解到满清王朝如何将汉文化的道（教）、儒（教）、佛（教）融入他们的统治理念中，我们既看到了繁荣昌盛的康乾盛世，也目睹嘉（庆）道（光）的无奈衰落以及晚清的一蹶不振。可以这样说，官窑文化无一遗漏地记录印证了国运与瓷业兴衰的辩证关系。

（二）官窑文化是中国人文精神与天意完美结合的物化形式

    陶瓷艺术是将人们的精神文化意识，通过巧妙的创意，并借助工艺材质物化的艺术。官窑的陶瓷艺术非常讲究创意，文化内涵丰富，画面情节优美生动。而且构思创意是建立在对陶瓷语言的尊重，高度和谐地融入在造型、材质、装饰技艺之中的。
    官窑集天下制瓷技艺之大成，每道工序的工匠们都是行家高手。陶瓷艺术不同于其他艺术形式，是集体劳动的结晶，数十道工艺过程，每个环节都重要，稍一不慎，则前功尽弃。况且官窑产品设计精美，工艺异常复杂。不仅需要各自的恪尽职守，相互间的默契配合决定着产品的成败，从那些精美绝伦、完美无瑕的官窑瓷品中，我们不但领略了瓷工们高超的技艺，更让我们折服的是他们的那种团队精神。
    陶瓷艺术是人与自然的合力艺术，泥做火烧，人们的把控能力有局限性。因此，作品的成败优劣就有偶然成分。瓷工们管它叫天意。也许，这种天意的参与，正是陶瓷艺术的魅力所在。瓷工们尊重自然，并巧妙地利用自然规律，创造了许多佳迹。比如，有利窑内空气循环的烟囱斜切迎风口的设计；运用缺氧原理，极大提高瓷器品质的还原气氛烧炼法，利用金属失氧原理制取色釉的技艺，都是瓷工们顺应天意、实现天人合一理念的创举。
    我们可以这样说，官窑陶瓷艺术是将创意、技艺、天意完美结合的艺术。

（三）官窑是科学管理生产、优化整合生产要素的典范

    陶瓷艺术的创作过程纷繁复杂，科学有序的管理是保证作品成功的重要环节。雍正、乾隆皇帝对此十分重视，官窑的体制十分明确，瓷器生产都由内务府总督直接负责，并且皇帝亲自策划陶瓷的生产。乾隆主持绘制的“陶洽图册”就完整地展示了乾隆官窑开发的新技术，对官窑瓷器生产的二十多道工序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从而将整个官窑烧制流程规范化了。官廷对督陶官的要求十分严格。雍正时期的督陶官年希尧以及他的助手，后来成为乾隆官窑督陶官的唐英都是杰出的代表。他们不但是优秀的陶瓷艺术家，更是指导和管理生产的高手。在唐英督造陶务二十多年期间，景德镇所制的陶瓷被后人公认是瓷中珍品，无论在品种的仿古创新方面还是在器物与制作的技术方面，都达到了空前未有的水平。
    乾隆时期，陶瓷生产的管理更为严格，除了苛刻的质量要求，严格的生产成本管理制度外，尤其体现在对督陶官的严格要求上，颇似今天的间责制。那个时候，就像唐英这样的人也会动辄受罚。乾隆十三年，唐英接到乾隆圣旨：“此次唐英进呈瓷器，仍交旧样，为何不照所发新样烧造进呈，将这次呈进瓷器钱粮不准报销，著伊赔补。”结果这次烧造的467件瓷器所有的费用全部由唐荚自掏腰包。

（四）官窑陶瓷是充分展现陶瓷自身语言魅力的艺术

    无论是雍正还是乾隆，他们对陶瓷也像他关心的其他文化一样，强烈希望创造非凡与超前的理念。有了最高统治者的这种精英意识，陶瓷艺术的发展就有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和物质保证，因此，出现了划时代的发展。陶瓷艺术有了这样高的成就，和官窑的管理者、能工巧匠对陶瓷艺术的正确理解有密切关系。他们清楚地认识到，陶瓷艺术的价值体现在陶瓷自身语言的各个要素之中。其中包括：
    (1)造型理念的前瞻性。明清官窑生产的陶瓷不计其数，现故官就藏有35万件之多。这些瓷品器型变化万千。直到现在，许多经典的造型仍在被我们沿用。比如，天球瓶，梅瓶，玉壶春瓶，胆瓶，福筒瓶，葫芦瓶，这些造型还是那样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代官窑瓷工们超前的造型意识。
    (2)工艺材质的创造性。官窑将陶瓷工艺、材质的创造推进到了全新的境界。无论是高难度的成型工艺，还是精细复杂的制作工艺，以及望而却步的烧成技术，他们都能驾轻就熟。材质的创造更是灿烂辉煌，康熙发明了精密度高，透明度、机械强度、可塑性都好的糯米胎以及晶莹剔透、滑润如脂的青釉、灰釉，青花艺术从此有了高贵的载体，进而把康熙青花带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清官窑创烧的郎红、均红、霁红、豇豆红、祭蓝、乌金、茶叶末、豆青、天青、柠檬黄将色釉艺术带到了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彩绘工艺发明了珐琅彩、古彩、粉彩技艺，让世人领略了陶瓷艺术的神奇魅力。
    (3)功能效应的合理性。中国的传统文化主张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种理念同样体现在官窑的造物理念之中。官窑陶瓷的设计与制作很注重器物与人的和谐关系。比如，茶壶的壶把，茶杯的手把的设计要求符合人体功能学原理，杯底碗底的高脚边以及微凸底板的设计，充分考虑散热效果，体现了温馨的人文关怀。器物实用功能合理性的优化更是精之又精。就拿壶嘴的注和流的设计来看，不仅考虑造型优美，而且非常符合流体力学原理，注水成抛物线状，止水不淌口水。最为经典的是明正德碗，边线造型三翻五转，收张有度，体积大小适宜，造型和人的饮食咀嚼功能吻合，协调统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哪一个同一类型的产品可以替代它。
    (4)依托造型展现的装饰内涵。官窑瓷器装饰手段尽管非常丰富，但是，工匠们却十分慎重，他们谨慎地处理画面与器物造型之间的关系，既突出主题，却又从不喧宾夺主。所有的装饰手段都是围绕着主题而整体构思展开的，除了考虑文化内涵和审美情趣之外，运用什么样的装饰形式，采用怎样的工艺，非常讲究。所以官窑的作品不但雄浑大气，而且精美绝伦，每一个角度、每一个细节都表现得尽善尽美。
    (5)多样化的审美特征和突出的形式美感。明清官窑的产品数量惊人，这些充满形式美感的陶瓷艺术珍品却很少有雷同之作，这种空前绝后的创造力震撼了世界，全世界都惊叹，中国官窑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巅峰。
    官窑文化像我国的唐诗、宋词、书法成就一样，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许多成就后人确实难以企及。因此如何继豢与发展就成为了一个复杂的课题。
    我想，是不是可以从这些方面找到切入点。

（一）努力发掘官窑文化内涵、美学价值以及优秀的传统制瓷技艺

    明清官窑博大精深，就我们目前了解的可能还不深，涉及的领域还不宽。因此．我们还须下力气去发掘、研究，重要的是，体会和理解官窑文化的精神实质。
    人文精神、审美意识、工艺技术组成了官窑文化三个不同层面的同心圆，其核心就是精神。官窑精神是什么呢？官窑精神是勇于探索，追求完美的精神，是敢于挑战极限的大无畏精神。正是这种精神才会衍生精英意识，精英意识必然会造就一个伟大的艺术。官窑精神是官窑文化的灵魂，我们只有继承这种精神，官窑文化的传承才具有实质意义，官窑文化才能真正成为我们陶瓷事业发展的根基。
    官窑取得辉煌的原因有很多，人力物力的保证是重要的部分，这个保证是由她的体制所决定的，因为是官廷投资，所以不惜工本，还可以集中全国最优秀的人才。今天我们谈传承和创新官窑文化，同样也离不开政府的关注与支持。我们生活在伟大的社会主义时代，社会主义制度为我们到达理想境界开辟了广阔的道路。今天，中华文化正在全面复兴，传承和振兴官窑文化已成为社会的共识。我们的政府也在给予高度关注和支持。

    许多专家提议，政府要集中一批社会学家、艺术家、文化学者、优秀的企业家，开展广泛的调研活动，并制定出相应的科学决策。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没有钱办不成事情，投入必要的资金是事业发展的前提。除了政府投入外，可以募集社会资金，吸收各种经济成分参与，但是一定是通过市场化运作进行，做到产权明晰，机制灵活。政府还可以通过政策倾斜给予扶助。
    景德镇是千年瓷都，具有世界一流的资源、顶级的艺术人才和高超的制瓷技艺，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什么都不缺，我们缺的也许是观念和具有宏观把控能力的导演。这个导演只可能是政府来担任，因为政府所具有的行政领导职能，是任何单位和机构无法替代的，她能集中各地优势力量办大事，她能最大限度地优化和整合各类资源。无数事实已经证明，只有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我们的事业才可能健康快速发展。
    生产关系影响生产力的发展。有史以来，景德镇一直都是手工作坊式的生产，业主眼界不宽，产品品种虽然多，但观念陈旧，产量做不大。当前大多民营企业还是停留在这种生存状态，所以很难适应市场需要。历史经验又告诉我们，大规模的企业化生产同样不适合景德镇，因为我们大多企业家的工业管理水平、市场意识明显先天不足。当前的现状，正如景德镇陶瓷学院一位青年教师形容的那样：“在市场经济面前，我们景德镇就像一个缺少大脑和蒙住眼睛的千手观音，既看不清方向，也没有思想纵有千手，但无所适从。”打造行业高端平台，建立行业枢纽中心应该是完善我们产业大脑功能的必要举措。这个枢纽中心就像我们人体的大脑，她是整个产业的司令部，主要功能是研发设计新产品，制定原材料、产品及工艺标准，优化整合现有资源，宣传、策划、推介、营销，开拓市场，打造品牌。它不具体生产，生产由协约单位完成，协约单位则是经过认真考察，优化整合后的作坊和集体单位。这些作坊主要进行严格的市场意识教育，并完成必要的技术改造。
    这种既集中又松散的集约化生产模式，可能比较适合我们的市情。就像浙江温州龙港“中国印刷城”那样，各种经济成分构成的单元集体，组成了一个大产业链，大家松散性的合作，又相互竞争，共同谋求发展。由于我们制定了严格的工艺质量标准，主要的原材料和产品模具集中统一配送，又有严格的日常管理制度。产品质量是完全可以得到保证的。这种管理模式，完全遵循市场规律，灵活机动，上下实行双向选择，企业拥有生产自主权。政府的职能只是“裁判员”，负责制定地方行业法规，提供政策扶助，协调利益关系。

（二）充分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创造新的材质和工艺

    一部官窑制瓷史其实也是一部陶瓷工艺发展史，制瓷工艺水平高低取决于那个时代的生产力状况和科技水平的高低。我们正处于高科技时代，新材料技术的应用，数字技术的强大功能，纳米技术对微观世界的作用，自动化热工烧炼技术的发展，都将为我们的事业带来飞速发展，我们要充分利用好这些现代科技成果。
    要实现产业的腾飞，我市必须尽快建立三个基础产业基地。①标准化的高效原材料基地。官窑产品之所以精良，优质的制瓷原料提供了保证，像闻名世界的高档制瓷原料高岭土，就盛产在景德镇及周边地区。由于几百年的开采，资源逐渐枯竭，质量也大多不如从前，就是这有限的资源也没能得到有效合理的利用。我国著名的陶瓷专家、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杨永善教授曾痛心地调侃道：“我们是在把富强粉做成窝窝头。”这种原始粗放型的局面如不扭转，我们亦将愧对子孙。利用新材料技术高效利用现有资源，是改变我们现状的有效途径。通过新材料的净化提纯技术可提高现有原材料的品质，提升附加值；新材料的合成技术，为我们创造丰富的陶瓷新材质成为可能。材料的标准化是确保产业可持续性发展的必要前提。所以说，原料工业是基础的基础，举足轻重。②数字成型加工制作基地。陶瓷市场的竞争，其实就是美的竞争，器型是陶瓷艺术的躯体，所有的艺术语言都是依托它展现的。器型美是陶瓷艺术的第一要素，形若不神，魂焉附之？历代官窑都非常注重器物的创新设计，历史上的品种极其丰富，仅雍正时期就达3万多个。

  遗憾的是，近300年过去了，我们却没有多大的进展，除了历史给我们留下的空间极小的原因之外，创造力的低下、技术手段的落后恐怕也是主要原因。有人说，能够用手工制作的器型已经让祖先做完了。此话也许有些道理。看来，只有改变技术手段，才能找到突破口。今天，世界许多发达国家已经广泛地利用计算机辅助设计，我们却还在使用石膏手工制模技术，怎么能不落后形势呢。我们不仅要尽快引进先进的技术设备，更重要的是吸纳一批掌握现代科技手段的人才。数字技术和三维造型设计，功能强大，有人这样说：只要你想得到，它就做得到。不但快捷，而且精确。三维模具打印使本来非常复杂的造型过程变得非常简单，可极大地帮助我们提升市场竞争力。过去，我们设计制作一个简单的器型，从图纸到出模，至少要半个月至二十天的时间，如果需要修改，还得从头再来。利用数字成型技术，不管多么复杂的模型，几小时就能完成，而且修改方便自如。要创新产品，培养和造就一批极富创造力的艺术家固然重要，如果没有现代科技作支撑，再好的创意也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③全自动化的窑炉研发制造基地。陶瓷制作的最后重要一关是烧成。烧成决定了产品的命运。不管你前期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到了这里，不是点石成金，就是付之一炬。1994年，我市首次引进液化气梭式窑炉，目前全市已有数干座大小不一的此类窑炉，比较传统的窑炉，虽然有了很大的进步，但15年过去了，这种窑炉已经落后于时代了，它耗能高，安全隐患多：窑内温差大，杂质多；烧成受天气、能源质量、人工技术的影响，极不稳定。全自动化的电热窑炉已经在世界许多发达国家普遍采用。新型窑炉的热能由电能提供，窑温均匀，节能高效，陶瓷烧成需要的各种气氛按照设定自动添加。自动化程度高，烧成曲线程序只需通过数字输入完成。要全面提升产品质量，尽快更新使用自动化窑炉是明智之举。
    只有不断引进先进的科学技术，我们才有条件创造新的材质和工艺，从而极大地丰富我们的陶瓷艺术语言。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只要我们努力改变观念，继承和发扬官窑精神，勇于探索，重振瓷都雄风就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