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烟囱的背景实际上得从为什么要拆除烟囱开始。
资深媒体人黄茂军曾经发文这样描述他在景德镇看到的烟囱:
1920年,一位叫威廉·卓别林的美国记者来到了景德镇,他在一个6月的黄昏乘船进入景德镇时,让他印象深刻的居然是一根根正在吞云吐雾的烟囱,“我数到78个黄色的大烟囱,而这只是景德镇烟囱的一半,据说,在它最繁荣最鼎盛时曾经有好几百座瓷窑。”
1984年,我第一次来景德镇时,同样对这座城市林立的烟囱感到触目惊心,它们喷吐的乌烟瘴气遮蔽了景德镇的丽日蓝天,我印象深刻的是当时有人介绍说:在江西的11个地市中,景德镇人口密度最大,污染最严重。1997年,当时的常务副市长许爱民在接受《中华工商时报》的专访时谈到,一个下榻莲花塘合资宾馆的外国客人曾经奉承说:景德镇的环境很好,空气很清新。主管工业的许副市长闻此言并不开心,他说当时正是景德镇陶瓷业遭遇萧条之时,心中自有说不出的苦。
2004年,我以一个旅居者的身份在景德镇的大街小巷出没,同时也有机会在台下聆听市委书记、市长许爱民的报告,在景德镇获得省级卫生城市之后,这位主政官的自豪溢于言表。此时,景德镇曾经林立的烟囱大都不复存在,它的地平线似乎因此而更为开阔。
景德镇是中国最早的工业城市,同时也是中国最早遭受工业污染的城市;景德镇的森林覆盖率至今还高达60%以上,但也正是曾经更为丰富的森林资源,为瓷器生产提供了最原始的燃料……毫不夸张地说,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这对“冤家”,在景德镇纠缠了成百上千年,长期以来,景德镇人一直都在二者之间玩平衡。
事实上,许多来过景德镇的人都记得当年烟囱林立中的景德镇有个如何糟糕的天空。
北京保利拍卖有限公司专家顾问陈海波回忆起自己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来到景德镇场景,也与烟囱有关,“我都不敢穿白衣服出门”。
乐天陶社的著名陶艺家英籍华人郑祎提到刚来景德镇时,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烟囱,“我是1998年来的,每天4点钟的时候,(因为)每一座窑都是用煤烧的,这里是黑的,空气好差。”
千年窑火铸就了景德镇的辉煌,却一度让环境难以承载。景德镇的烟囱大多是1949年以后建的,在制瓷的鼎盛时期,有600多支煤窑烟囱,数万陶瓷工人,曾经是景德镇工业文明发展的象征。
“ 俯看全境如焚火,三千炉灶一起熏”,这熏出的不仅有洁白如玉的景瓷,还有盘横在景德镇近千年污染空气。也难怪,以前景德镇耸立着600多根烟囱,每年耗煤达200多万吨,使得景德镇上空“乌龙乱舞”,并降下大量黑烟尘。据测算,假如不打扫的话,景德镇每年地面的灰尘将厚达40多厘米。百姓为此深受其苦,许多儿童患佝偻病,年轻人多患沙眼、鼻炎,而老年人则易患肺气肿。污染也让城市形象蒙羞,上世纪90年代,台湾一位著名作家来到瓷都时,看到乌龙阵阵,极度痛心,还在《南方周末》上撰稿进行批评;2001年8月,台商法蓝瓷有限公司总裁陈立恒应邀来景德镇考察,刚下火车,面对滚滚浓烟,他抛下句“不想把命搭这里”掉头便走。
对生活环境的渴求,外来人士对景德镇的负面评价,让许多景德镇人对烟囱充满了敌意,一位市民回忆当时的情景说道:“整个天空灰蒙蒙的,衣服被子都不敢拿到外面晒,因为一晒就是一层的灰,真希望这些烟囱能够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
百姓利益是天,城市形象是地,2000年景德镇向污染正式宣战。
奇迹出现在2002年:耸立在景德镇的600多根烟囱告别了历史的舞台;艳阳蓝天回到了景德镇的上空,其空气质量甚至可与珠海等海滨城市媲美,景德镇在全省城市环境综合整治考核中,也由以前的连续末位跃居榜首,并且连年蝉联。
城市美了,天空蓝了,老百姓笑得最开心。据省园林城市验收组的抽样调查,瓷都市民对城市的满意度高达98%。
街道靓了,云彩白了,各地客商钟情景德镇。那位几年前被吓跑的陈老板又回来了,并有意将其在大陆的生产线全部移师瓷都,随同而来的还有22家企业,他们投产之后每年将创汇3至5亿美元,是景德镇当时规模的10倍以上。
对景德镇人来说,这些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