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 话说陶瓷－－色釉溢彩

特邀嘉宾：江西省工艺美术大师 赖德全

Z: 瓷是火的产儿，瓷是火的艺术高温颜色釉瓷器那千变万化的色彩，经过的孕育，火的焙炼，无不升华为一团团朦胧的诗意，凝结成一个个美好的想象。本期《话说陶瓷》，就由江西省工艺美术大师、景德镇陶瓷研究所所长赖德全领着我们先游览那流光溢彩的——瓷路

Z： 高温颜色釉是景德镇四大名瓷中最富于神秘色彩，最能引人遐想的艺术瓷。我觉得“五光十色，绚丽多彩，斑驳陆离，姹紫嫣红，鹅黄翠绿”等等词藻，在这里都会黯然失色。

B： 形容词只是比喻的拟象，而颜色釉瓷器的视觉印象，是超乎人想象的真实色彩。所以说景德镇所创造的丰富多采的釉色及其精美装饰的瓷器，不仅具有高层次的艺术成就，在世界工艺美术史上也闪烁着灿烂的光辉。

Z： 景德镇颜色釉是怎样衍变、丰富和发展起来的呢？

B： 青瓷是颜色釉的鼻祖。景德镇早在宋代既先后制造了多种青釉，不过都是仿造各地名窑的产品，象汝窑的天青、宫窑的粉青、月白、东窑的深浅青釉、哥窑的米色、白绿，龙泉窑的豆青，均窑的梅子青等等，景德镇的青白瓷的釉色介于青白之间，就是我们常说的白里泛青的玉色，给人以碧玉滋润的色感。

Z： 所以宋代女诗人李清照在《醉花荫》词中有赞美玉瓷的词句：“薄雾浓浓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这玉枕就是带青釉的瓷枕，也是景德镇湖田窑烧制的产品。

B： 宋代彭汝砺也在《送许屯田诗》中写道：“浮梁巧烧瓷，颜色比琼玖。”也是说景德镇瓷器的釉色象美玉一样，莹青晶亮。

文献中的青瓷名目繁多，有月下白，影青、粉青、豆青、东青、、梅子青、有大绿、鸭蛋青、蟹壳青、秘色、缥瓷等等，青色不但包括蓝和绿，其本质也有深浅不同。正如《饮流斋说瓷》所言：“古瓷尚青，凡绿也，蓝也，皆以青括之。”由于青瓷是以铁为着色剂，随意烧成时的气氛变化是决定青瓷釉色的关键因素，而釉层的厚薄，则直接影响着釉色的浓淡，真可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梅子青釉色的烧成也十分的不容易，它是通过多次上釉和素烧后，获得丰厚的釉层，然后通过窑温达1250℃至1280℃及较强的还元气氛才能烧成。所以，景德镇特制的龙窑和烧窑选用的松柴，对有效地提高窑温和控制窑内气氛起到了关键作用，也使仿造的梅子青釉色瓷胜过了原产地龙泉窑。

Z： 钧窑的红釉对景德镇颜色釉发展有什么影响？

B： 钧窑的钧红是在釉土中加入铜的成份，利用还原焰烧成的一种红紫辉映的瓷器，这种钧红很得皇帝的喜爱，尽管钧红“十窑九不成”，当时的皇帝还是规定，良品进贡御用，次品尽皆废殆，民间不得私藏。1126年靖康之变，宋室南迁，均窑也因战乱被毁。到了元明时期，均窑的瓷器成了隐世之物，价值连城，朝野上下流传着种种说法：“黄金有价，钧无价”、“纵有家产万贯，不如钧红一片”。

Z： 所以景德镇就仿造了钧红瓷？

B： 其实呢，早在宋代末期，景德镇就非常成功地仿造了钧红，如《陶录》所说，“钧器，仿于宋，即宋初之禹州窑。”而且在瓷质、釉色上几可乱真。

“峡谷飞瀑兔丝缕，夕阳紫翠忽成岚”。钧红的色调十分鲜明，而且偏深红

色，釉面具有细小裂纹并且有垂流现象。而景德镇不仅仿造出几可乱真的钧红，还研制出了釉里红，其中氧化铜的含量高出钧红的数十倍。这件高足杯画三鱼，不填鳞鬣，红如猩血，宝光灼烁，光彩陆离，耀人眉目，是时人极为推崇而赞赏的“真绝世之奇珍极品也”。

Z： 这么说，釉里红的问世，为元代青花瓷又扩展了表现领域，有了青花釉里红的综合装饰形式了。

B: 对。釉里红的出现，在制作技术和工艺革新上，进一步使窑工们得到了启发，使得景德镇又创烧出了祭红、郎红、美人醉等红釉瓷。

Z： 赖老师，我以前听人说过“若要穷，烧郎红。”这是怎么回事？

B： 这说明烧造郎窑红不仅费力费工，而且费时费钱，难度相当大。清朝康熙年间，有个叫郎廷极的官员被派到御窑厂督造御瓷，他与窑工们一道烧出了一种特别珍贵的红釉瓷，比钧红，祭红，还要鲜艳悦目。

郎窑红，其红荡漾欲滴，垂流的痕迹就象淌血，而且有较大的釉面龟裂，如冰之痕，如玉之纹，这种富有永恒动感的瓷器，当即哄动了全国。有诗评赞说：“其明如镜，其润如玉，其赤如血，郎窑一宝。”

Z： “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这是清代洪北江题咏美人醉得诗句，相传美人醉这个名字，是当时一位皇帝在酒席间，看到这件红釉瓷，觉得它像贵妃醉酒酡红的脸色，就脱口而出：“美人醉”，美人醉这种红釉瓷就从此传开了。

B： 美人醉的色调与钧红、祭红、郎红及其它铜红相反，它不是深红色，而是一种浅红色，很象桃花和海棠的色调，所以又称为桃花片或海棠红。值得一提的是，桃花片有的在烧制过程中会有深浅不同的绿色，形成“满身苔点泛于桃花春浪间”的奇趣。

Z： 我觉得无论从釉色、器型、还是瓷质以及肌理表现形式来看，最受人喜爱的当属三阳开泰，乾隆八年十二月，朝廷传旨唐英烧造御用膳碗，花样按时令吉祥纹样规定年节用“三阳开泰”，上元节用“五谷丰登”。于是就有了司火之神赋于的——瓷韵

晕如雨后霁霞红，出火还加微炙工；

世上朱砂非所拟，西方宝石致难同；

插花应使花羞色，比画翻嗤画是空。

——清·弘历（乾隆）

点评：三阳开泰瓶

器型与釉色相宜，上部红釉流动其口淡红一道，颈部红黑交界线一淡青绿色，下部红黑二色相接自然，中间夹青绿，融洽和谐，热情奔放，如朝阳喷薄而出，寓意吉祥。

——潘文锦

Z： 说起“宣德宝烧”，许多现代人不甚了解，而说起“祭红”，我想大家都很熟悉了。祭红这种瓷器色彩庄严肃穆，深沉安定，而且釉面不流不裂，明代宣德年间达到了成熟阶段，被皇家广泛用于祭器装饰，所以称之为“祭红”。而这种名贵瓷器的诞生，有一段可歌可泣的传说，一段亦奇亦幻的——瓷趣

说的是明朝有一天，皇帝身穿红袍从白色瓷器旁边走过，红袍映红了白瓷，顿时这艳如红霞的瓷器打动了皇帝的心，于是命景德镇御器厂的窑工们烧造红瓷，限期进奉。窑工们屡烧不成，焦急万分。有位老瓷工也束手无策，他的女儿深知父老乡亲的忧苦，第二天她乘人不备，以身殉窑，结果真的烧出了釉色殷然，精莹明澈的红釉瓷。大家都为孝女的精神所感动，就以祭红来纪念她。

Z： 难怪《饮流斋说瓷》评论说：“至明宣德祭红，则为红色之极轨。”赖老师，我听说祭红由于对烧成条件的敏感性太大，而且釉料的配置工艺也相当复杂，有的配方还秘不示人，以至于到了明代中叶，祭红的质量就时好时差，烧造也时起时停，以后就致使这种名贵的色釉瓷长期烧制不出来了。

B： 直到新中国成立，景德镇瓷业才从窒息走向了新生。不仅恢复了祭红、郎红、钧红，而且还创烧出火焰红，霞蓝、虎斑釉、结晶釉等近百种高温色釉瓷，出现了空前灿烂的繁荣景象。

这件题名为《乔装》的瓷雕作品，是著名瓷雕艺术家周国帧利用高温色釉装饰的代表作。为了深化寓意，周教授特地用红黄黑三色给秃鹫披上了一件漂亮的外衣。然而，人们在惊叹这鲜丽的外衣色彩的同时，不也顿时觉悟到在漂亮外衣掩饰下那猛禽的贪婪、残暴的本性吗？！这不啻于一则发人深省的醒世警语。

这件作品是一首黑白釉的变奏曲。极度夸张变形的鸡的形象由两三个明度相近的同类色釉构成，统一成了一个暗色平面，与白釉底形成了响亮的对比效果。由于黑色块的扩张，白色块被挤到了一个非常险要的位置。使黑与白同时造型，处于对立相峙的状态。在一种不规则的分布中创造出画面色釉的统一感和内在韵律，使人不得不佩服作者深思熟虑的用釉用色的独特匠心。

在陶瓷艺术家的手里，不仅能塑造出各种形体的人兽禽鸟，而且还赋以了高温色釉的色彩语汇，这些瓷雕作品，或施霁红釉，或为乌金釉，或是绿结晶，或用影青釉。形体与色釉相依，色釉与造型互生，使鸟有羽毛之感，鱼有锦鳞之彩。兽有斑章之美，人有情致之貌。而且他们施釉似乎不受物体自身所具特征的限制，反而赋予物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外在性格的大胆展露，给人一种出乎意外却又不沦于突兀刺目的艺术效果。这就是景德镇瓷雕在色彩运用上独创而独特的文化风格。

这满屋生辉，釉彩缤纷的色釉瓷，有的象洁白的云朵在蓝天飘游；有的象晶莹的露珠在绿坪上闪烁；有的象幽亮的星星在银河眨眼，有的象彤红的太阳在天际升腾；有的象碧澄的溪水在静静地流淌；有的象艳丽的宝石在熠熠发光；有的象炽热的烈火在熊熊吐焰；有的象美丽的孔雀在缓缓开屏......。叫你目不暇接，美不胜收。这是火焰红，这是金星绿，一个热烈、一个幽静，火焰红装饰在如满月型的花瓶上，让人油然想起太阳和月亮的阴晴互补的关系。而金星绿的釉面上，散缀着迷离闪烁的点点金星，是生命的火花在绿的母体中萌生，是青春的活力在绿的原野上跳跃。抽象的画面折射出色彩的光影，映射出灵动的形象。

Z：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空中舞？”建国瓷厂生产的珠光牌高温颜色釉瓷在1979年获得了国家银质奖，这饱含着广大职工的心力心血，也饱含着邓希平这样的科技人员的劳力智力，有默默的奉献，也有拳拳的——瓷缘

邓希平，这个具有神秘色彩的女性，是建国瓷厂总工程师，也是一位蜚声中外的陶瓷工艺高级工程师，她的一双善于思考的眼睛，透着睿智和聪慧，在她的身上，表现着中国知识妇女的庄重，温柔朴实、勤劳的品性和气质。

凤凰衣釉醉仙瓶，瓶颈似孔雀开屏，瓶腹以斑烂锦鸡、煞煞缕缕，闪闪烁烁，红中透出绿，蓝中显示紫，这无光十色、千变万化，把一袭羽衣，轻拢在虚无缥缈的神鸟身上，真是集造化之功、自然之力、艺术之心而成的绝妙佳品。

和凤凰衣釉异曲同工的另一种颜色釉瓷，称作羽毛燠，釉色酷似鸟类的羽衣，如丝如絮，如云如霭，那丝丝缕缕、斑斑点点，将一瓴瓴飞鸟的羽翼，活画在高雅华贵的瓷器之上，在1983年全国陶瓷评比会上，被誉为最具迷人魅力的新品瓷。

彩虹釉，贵在自然，却又是釉中人造晶体的显现。色中夹彩，彩中缀色，仿佛是雨后复斜阳的天景，仿佛是水晶与光照折射的奇观，真是其变无穷，其妙无穷，其乐无穷。

Z： 看邓希平的新色釉瓷，有一种豁朗的氛围，有一种幻化的意境，有一种拟人的情愫，有一种催人奋进的艺术魅力。

B： 高温颜色釉是一门火的艺术，它的肌理表现的形式非常丰富，象结晶釉、窑变花釉，还有色釉绘画，那可真称得上鬼斧神工，当惊世殊。不过今天的演播时间也到了，就把这部分内容留待下篇再说吧。

Z： 好！感谢藏友朋友收看我们这期的《话说陶瓷》，我们下期再见。
下期连载:《色釉窑变》特邀嘉宾 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 何炳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