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胜
一、前言
我在西藏生活长达十三年之久,2003年移居珠海,又是十多年。虽然我写诗作文,画画思考,但几乎都与这个社会没有发生过任何直接的关系。其实写诗、画画、思考也并不一定就是我真正的爱好,但是除了艺术与思想,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抵抗二十多年漫长的孤独呢?2013年去北京,有人告诉我,我的画像谁谁谁,又像谁谁谁,问我是不是学习他们的?我才知道美国还有个波洛克,中国有个吴冠中,赵无极早听说过,朱德群却是那时才听说的。慢慢就听朋友说起什么塞尚、波普、当代艺术,等等,在我看来极为复杂的名词和人物。将近二十多年的创作,虽然也在一些刊物发表过诗文,却根本对中国的文艺现状一点都不了解,同时也并不关心。2013年以前,我仅仅去过石虎先生家,那时他在珠海。诗人和作家认识的也就三五个人,似乎也没有和人很认真的去聊过文学和艺术。对于文艺界,我可以彻底算是个井底之蛙和门外汉。
我并非是刻意拒绝进入现实文艺界,一是我根本进不了,也不知道怎么混进去。二是我内心的确非常抵触,这种抵触情绪直到至今依旧存在,抵触时因为我常常对中国现实感到绝望。当我喜欢文艺开始到今天,中国活着的文艺家就没有几个真正打动过我。就算八十年代的顾城、舒婷、海子、北岛,包括贾平凹和莫言等,我打心里都无法接受他们。我是一个十足的怪胎,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童年文革和矛盾重重的家庭对我的影响,或者我自己出了问题,还是这近代中国思想和文艺出了问题。后来我发现,这些问题全都有,特别是中国近代文化思想与艺术更是有问题。所以我只好就读了《诗经》、《易经》、诸子、屈原、唐诗宋词、《红楼梦》等中国古典名著,近代仅仅零星读了些民国时期的作品,鲁迅、林语堂、梁实秋、胡兰成、冯友兰、梁启超、更多的则是外国的小说:读雨果、歌德、卢梭、艾米利、汤思达、托尔斯泰等。虽然写诗,可翻译来的外国诗歌的确不堪入目,无论是泰戈尔还是荷马、但丁、普希金,皆如同爵蜡,根本读不进去。我知道这不是他们作品的问题,也不是翻译水准的问题,亦不是我阅读欣赏水准问题,而是文化基因的问题,诗歌至少目前还是无法正确翻译的一种东西。我打灵魂里就抵触近代的中国文艺,包括小说、诗歌、散文、绘画、音乐、影视。更不要说文革那些荒诞滑稽的东西了。这些东西和我身边的人一样,在我看来,不仅仅没有丝毫的精神,更没有灵魂,空洞无物,而且非常恶劣、邪恶和丑陋的,毫无真知,荒诞不经,实在败坏胃口。
二、对现实文艺、教育、思想文化界的失望
去北京一年,我才发现,现在的文艺界、教育界通称文化界,完全是乌烟瘴气,一片混乱。所以去年我写了《中国文化乱象之根本》、《语境之乱》、《速写中国艺术界》等诸文。我去北京之前的确还对中国文化、思想和艺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而去年年底我感受到的却是更深的绝望。想想,从辛亥革命以来我们在文学、思想、艺术的文化领域有什么东西可以留存于后世?一样也没有。现代诗文之怪诞,全是翻译体;作家们要么写畅销书、要么写党要八股,玩文字游戏,根本没有思想的呈现与精神的光芒。艺术要么抄袭古人,要么抄袭洋人,到处是傍官和恶炒,到处是谎言和陷阱。教育界校长都是官,教授都是公务员兼职私活老板。几乎没有任何积极的思想,更没有人文精神,处处充斥的都是权钱的迷茫与喧嚣。
这期间我也结识了一些文化人,有写诗的、写文的、搞各类艺术的、搞理论和教育的。一类是作协、美协、学院,也就是体制内的,作文发言皆是非常有“度”,也就是从不触碰政治红线,根本缺失求真与正义的精神,更没有说真话的勇气与能力。他们一部分都是非常专心和认真的在制造学术垃圾,抄袭和剽窃西方创造,大量的学术造假、学术腐败都是为了私利,为了批发文凭、学位、职称、申请项目经费,等等。专心迎奉当政者的种种考核规则,从来不去分析思考自己行为正确与否,如同程序设定流水线上的一个固定环节。可以说,这是一群精神太监,完全丧失了健全人格和独立思想,更不要说追求自由、正义与公理、公平与公正的文化精神了。另外一部分人不算觉醒者,仅算是似醒的觉察者,拿着体制的好处怀疑体制、或批评或嘲讽,隔鞋搔痒。他们谈的都是现象,不谈根本因为他们或许也不懂根本,或则弱懦不敢谈,一触及党和体制时,几乎都是以国情,或政府太强大了,或我们有什么办法而草草作罢。比方讨论贪腐,仅严格控制范围只说某个官如何任何,而这个官是谁提拔的、为什么提拔他,为什么他会贪腐,为何能够贪腐那么多?原因到底何在?他们就不敢继续追究了。因为一直追究就会牵涉现实体制问题,因为这会涉及到他们自身饭碗,甚至是人身安全问题。另一类,就是体制外的,自生自灭,相对自由的文化人从业者,有学者、艺术家们,包括一部分海归。他们的人格相对健全,也具备追求自由与正义、公理的精神,也有对公平公正社会现实怀有期待。然而他们多数涉及的也只是现实现象的批判,无非就是****、****、教育死亡、********、社会保障缺乏公平和完善、经济和社会未来发展堪忧、黑恶文革、民族与****尖锐、**、****……..等等现实现象。我听人探讨这些问题已经无数遍了,已经到了疲惫和麻木和厌倦的程度。因为这些现象普通人都可以看到,实在不需要无数次的去复述、更不必批判和义愤。这些自由的文化人对现象的批判,很大程度上都是脱离自身的,比如一些人在批判这个社会信仰缺失。可是他们自己也并不见得有信仰,连对信仰独特的理解也没有。有的批判这个社会愚昧,但又说不清智慧是什么?批判全是感性和盲目的。这个现象非常普遍。其实这种现象主要原因还不是文革的问题,这是中国传统文化断层的问题,失去了统一语境和沟通基础,同时也缺失了文化精神。也是我一直呼吁要回归汉语文化的根本原因。所以这群自由文化人,因为传统汉文化、思想、精神和信仰的缺失,鲜有深刻认知的,愿意埋头去著述立言,研究挖掘问题的根源。这种仅停留于现象感性、盲目的批判,不但没有意义,甚至对社会还会是负面的。只有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才能找到问题的根源。
三、艾未未文化精神的觉醒,与陈丹青还原历史真相
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文学艺术和思想才会同生社会产生共鸣。这个前提必须是理性的,只有理性的思想才能认识到事物的客观本质。我这里说两个人,就是艺术界的艾未未和陈丹青两位先生。这两个人开始是反复听别人提到,无数次,然后才去读了一些他们的文字和艺术作品,才有了更深的认识。他们都是在美国留学回来的,深知民主社会与专制社会的优劣。在这个时代,他们最具代表性。为什么最具代表性的两个人恰恰都是艺术家身份,而不是学者、教授、专家、文学家、诗人呢?这恰恰说明这个时代最需要回归的是文化精神和历史真相。这个前提都是建立的精神基础上的,这点上艺术恰恰是有利于其他文化形式的,我在《速写中国艺术界》说到:“艺术之根本在于人精神表达之需求”;“艺术蕴含哲理而又高于哲理,依附于形式而又超越于形式。艺术从某种意义上说最贴近人性本质,其智性、神性及欲望浑然一体,与道平行,相契相合。”正因为艺术家更具有穿透现象回归本质的思维能力。艾未未和陈丹青恰恰就是中国这个时段的佼佼者。他们具有非常敏锐的洞察力,同时又具有高超的表达能力和创造性的表达技巧。他们之所成为他们,这与他们的理性思想是密不可分的。种种原因才造成他们之所以是他们。艾未未和陈丹青两位先生极其不同。艾未未在国际上影响大,陈丹青在国内影响大。艾未未给我们的更多是正义精神,,陈丹青给我们的更多的是历史真相。一个如同精神斗士,一个更像求真学者。看来国内更不喜欢斗士,还可以接受一定尺度范围内的真话。我必须多次强调两位先生的理性思想,理性首先是反对暴力对抗的,只是采用正确的思想启蒙国人,才能够采取正确的方法去达到正确的目的。艾未未先生曾经接受外媒采访公开表示,如果中国搞公投选举,他很可能会投共$产$党的票【草他娘,用一些词必须要打分隔符才能发,让我极其不爽】。
说实话陈丹青先生的画我一点也不喜欢,但他的清华辞职行为让我钦佩,其实这也是一种精神。另外他的一些言论我确有很大程度的认同感。而艾未未先生的很多艺术作品深深打动我,而他的文章我却更愿意当文学来读。
先说艾未未先生,我看他的很多作品,印象最深是却是听说来的,不知道是伦敦还是纽约,组织了留学生齐声同吟:“草泥马祖国,草泥马中国”,还有视频“草泥马挡中央”,貌似顽痞与低俗的语言行为,在黑色和滑稽的幽默中,轻轻瓦解了由一批批、一堆堆、一群群各种吹拉弹唱、全方位多套路、才建立起来的无比伟大光辉正确的虚伪形象,我不得不说这是非常解渴,无比畅快淋漓的一种宣泄。这表现是艺术的,本质却是理性的,中国社会的人,的确麻木到了,你不草他妈他便不会动容的地步。还有戴着手铐跳骑马舞对强权的蔑视与嘲弄、《一虎八奶图》对现体制准确解读和讽刺,都是极致深刻的幽默。这在艺术上是一种真正的成功。与此同时,艾未未先生还有对公民意识的有力履行和伸张,这也将成为中国社会发展中具有典范意义的行为。
陈丹青先生虽然他的画我不是很喜欢,但其说话行文确是有所好,行文如流水却又缓急跌宕,温文中有锋芒,内敛中有正义。若不如此,他在国内或许也不会有如此的影响力。他的《退步集》,其实退步如同他的辞职,也是一种无声抗争。但这种精神我个人并不看好,这是宗法文化之下、传统文人的精神,也是竹林七贤所奠定的人文精神【参见尹胜《汉语文化及天道信仰之于中国社会未来》】。就是若即若离,不主动也不接纳,不亢不卑,缺少正义和果敢的决绝。但是陈丹青先生在尽量讲真话,这已经非常了不起。我所了解的,他几乎都在做近代历史真相的还原,多是民国和现实的对比。这种还原真实的学问态度,的确对促进社会进步有非常大的价值,弥补国人对这段历史认识的错误和真空。真善美,首要是真。
对两位先生我有一个疑虑,因为他们都有涉及美国价值观的问题。美国的价值观对世界的确是有贡献的。其主体还是建立在美国国民基础上的,也就是美国模式本质还是为美国人民谋福利的,而绝不是给中国人民和别的国家人民谋福利的。这是人类发展史,到目前国家模式的局限性。从长远战略看,美国值得学习,美国模式也值得学习,同时也值得警惕。中国的民主社会未来,我个人的看法一定要建立在本民主的文化基础上,也就是从汉语文化立场去深入传统,发展和创造、从中国国民意识觉醒到自发,自然形成民主社会,而不是照搬西方模式,对西方社会制度低级的山寨与复制。这只是我个人认为,这是中国未来最好的一条道路。
四、在精神觉醒和历史真相还原之后
对两位先生的评价仅是我个人的看法,不一定很准确。他们在我眼中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都是值得我尊敬和学习的。我觉得艾未未先生,最大的价值是他勇敢的精神和艺术才能。而陈丹青先生最大的价值是他求真的学问态度,还原了近代历史和文化的部分真相。经过他们不断努力,相信影响会越来越广泛,效果会越来越明显。他们共同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整个欧洲近代民主社会最重要的,也是中国阴阳辩证思想最重要的,也就是我一直强调的理性思想。中国需要启蒙的,正是理性思想的建设。
两位先生所涉及的,恰恰不是感性批判的现象罗列,而是以理性思维揭露了问题真相。但是这对社会进程而言是远远不够的。我认为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有五个关键的环节:发现和揭示现象只是第一步,穿透现象和发现问题本质是第二步,最后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那就是第三步,研究根本问题形成的种种原因,然后才是第四步,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或方案,第五步,解决问题。走第一步最有力的社会学家,走第二步最有力的是艺术家。走三步最有力的是史学家,走第四步最有力的是哲学家,走第五步最有力的是政治家。
五、相信未来,启蒙从我开始
很多人问我思想启蒙多难啊,几乎不可能。就你一个人在那里说、那里讲,有什么用!这种认识实在是错误的,现在不但有艾未未和陈丹青先生这样具有形象力的文化人,相信还有更多各个阶层的觉醒者和践行者。启蒙是不简单,简单还需要这么多人,这么有能力的去干吗?但是我相信只要是符合真理的,正确的,也是符合道的规律的,所谓“得道者多助”,那么它也是符合天意的,一定也是可以达成的。我也相信“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只要有识之士从自我反省开始,然后从身边一个人、一个人的传递真理和理性思想,脚踏实地,我们坚信我们不但可以维护现在有社会的成果稳定,也会拥有一个真正民主与和谐美好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