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色青青
青花,以其迷人的魅力与中国联系在了一起,它产生于东方的中国,被誉为中国的“国瓷”。可国瓷为什么是青花,而不是红花、黑花呢?这似乎与古代中国人对青色的偏爱有很大关系。
青,本意指靛青,是从蓝草中提炼出来的,色比蓝更深。《荀子•劝学》中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可知青为深蓝色。代表东方中国人宇宙观的“阴阳五行说”认为,青色是一种吉祥之色,它是与春天、东方、木、龙、肝脏相对应的。《礼记月令》中就曾记述天子有这样的习俗:在立春之时,骑上青马,穿上青衣,带上青玉,在东郊迎接春天。这里的青,显然带有某种神秘的祭祀礼仪观念,可能成为了人与自然进行沟通的灵瑞之色。
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天子如此,民间则更是十分宠爱青色。乐府民歌《陌上桑》中,曾以“青丝为笼系”来衬托采桑女子的美貌。直至今天,与“青”联系的很多词汇,诸如青春、青阳、青年、青云、青霞、青运等,不也都是能让人联想到美好事物的词汇吗?中国文化意识的积淀与传承由此可见一斑。
大唐诞生此青花
由于古人对青色的极力推崇,先民们很早就设想用青色来装饰物品了。湖南长沙楚墓中出土的蓝色琉璃珠,表明距今2500年前的战国时期,陶工们就开始用氧化钴做呈色剂了。但由于技术和原料的原因,那时的氧化钴呈色极不稳定,且色泽浅淡,还达不到古人所追求的“青”色。直到唐代,河南巩县窑的制瓷工匠们在烧制白瓷与唐三彩的过程中,将二者的工艺相结合,大胆地运用唐三彩中的钴蓝料在洁白的白瓷胎上绘制纹样,然后罩以透明釉,创烧出了著名的的唐青花。这种白地蓝花瓷器的出现,标志着古人所追求的“青”色的真正成熟。
但目前发现的唐青花完整器很少,且胎质疏松,色泽不稳,呈蓝色或蓝中泛紫,花纹晕散并带黑色结晶点,显然尚处于开创期。唐以后,青花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从整个宋代乃至元初的出土器物来看,此期的青花瓷不仅制作粗糙,而且数量稀少,说明始终没有形成规模生产。大约经历了六百多年,青花才又突然绽放在江南的景德镇,而这时的历史时针已经指向了元代中晚期。
苍狼白鹿的传说
纵观中国瓷器的品种演化历程,元代以前占主流地位的是青瓷和白瓷。然而元代以后这种格局被打破了,青花的呈色暗合了蒙古统治者的特殊喜好,并从此走上一帆风顺的道路。何以如此?这似乎与他们“苍狼白鹿”的著名祖先传说有关。在其最早的官修史书《蒙古秘史》中,开篇就说:
“当初,元朝人的祖先是天生一个苍色的狼和一个惨白色的鹿相配了,……产了一个人,名字叫做巴塔赤罕。”
天生的苍狼自应与天同色,因此,这里的“苍”所指的为浅蓝,即元人常常说起的“天碧”,亦即青花瓷上所见的蓝色。如台北故宫珍藏的《元世祖出猎图》上,忽必烈所乘马的障泥也取此色。而“惨白”即雪白。关于蒙古族的尚白,元人说得最简捷——“国俗尚白,以白为吉”。
蒙古民族尊天敬祖,蓝、白既然是万能的“长生天”和伟大的祖先的颜色标志,就必定蕴涵着种种美好的寓意,那么,蓝白相间的青花瓷不就是这种寓意的最完美体现吗?
买断春风是青花
在中国江西东北有一个江南小镇,古名新平,它位于昌江南岸,水陆交通便利,矿藏丰富。地下有大量的高岭土、瓷石和耐火土,为优质的制瓷原料;地上林木密布,盛产松柴,为烧窑提供了丰富的燃料。宋代景德年间,这里因烧宫廷御器名扬天下而被更名为景德镇。景德镇进入元代以后继续发展,就在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五年(1278年),朝廷看中了其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在这里设置了大元唯一掌烧瓷器的官方机构——“浮梁瓷局”,从此,景德镇有了更加充足的人力和物力,生产可以不计成本,产品不断创新求奇,成熟精美的元青花便在此问世了。
元青花使用进口钴料作呈色剂,采用中国传统水墨画的技法直接在洁白的素瓷胎上绘画,然后罩透明釉,经1300℃左右的高温一次烧成,既具有晶莹透亮的瓷胎釉面,又呈现出精美瑰丽的蓝色花纹。它的成功烧制,加速了东西南北各大名窑的衰落进程,奠定了景德镇瓷业中心的地位,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瓷器釉色主要仿玉类银的局面,从此,在中国的瓷器百花园中只有青花一枝独秀,占尽春光,而无论是青瓷、白瓷,还是其他颜色釉以及釉上彩瓷都顿时黯然失色,只能处于陪衬地位了。
景德镇青花名天下
关于元青花的问世,在瓷都景德镇至今还流传着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在距今700年前的元代时,景德镇的制瓷工匠们仍在用小巧的铁刀在瓷坯上刻花,既单调,又费工。有个叫赵小宝的工匠一直在琢磨着找一种适合画瓷的颜料,设想用笔在瓷坯上画花纹,但就是找不到。他的未婚妻叫廖青花,非常爱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决心帮他找,最后终于在深山里找到了合适的料石,然而却不幸被冻死在山上。赵小宝悲痛之余,用未婚妻找来的料石,研成粉末,调成颜料,在青白瓷上烧出了蓝色花纹。为了纪念这位善良执著的女子,人们便把这种白地蓝花的瓷器叫做“青花”,把描绘花纹的彩料叫做“青花料”,即青料。
青花料画在瓷胎上后,必需再用白釉罩住,然后入窑炉经高温(约1280s℃)焙烧方能显出清楚的蓝色花纹来。这其中的奥妙反应,正如清代时法国传教士昂特雷科莱的描述一样“一种非常美丽的蓝花在一些时间后出现在瓷器上。当彩料开始绘上的时候,其色调呈淡黑色,等其干燥后,再罩以釉,彩料似乎完全消失掉,瓷胎看起来非常洁白,彩料埋藏在釉下面了。但是焙烧使其现出幽靓的蓝色来。这差不多象在太阳的照耀下蝴蝶变得美丽漂亮的情形一般。五彩缤纷,赏心悦目”。昂特雷科莱神甫来过中国的景德镇,曾亲眼目睹了青花的整个制作过程,因此才能如此生动逼真地描述出青花奇妙的色彩变化来。
青花美自青花料
青花之所以能呈现出那样光辉美丽的蓝色,除了素肌玉骨的胎釉因素外,关键还要取决于青花料的品质。青花料,也就是青花的着色剂,它是用钴土矿炼制而成的,故也称钴料。
古代文献中有关钴料的记载主要有四则:
最早提到青料的是明代宣德三年(1428年)的《宣德鼎彝谱》,称“无名异”,可作药材,但具体为何种青料,则说法不一,很不明确。
明正德十三年(1515年)江西《瑞州府志》载:“上高县天则岗有无名子,景德用以绘画瓷器。”对于文献中的无名子,目前研究者普遍认为即是石子青。石子青,又称石青,据《江西大志•陶书》记载:石子青产瑞州诸处(今江西高安、宜丰、土高一带)。石子青单独使用时,青花发色灰暗清淡,明清两代民窑青花普遍采用此种青料。
明万历年间《窥天外乘》:“永乐、宣德年间内府烧造瓷器,以‘苏麻离青’为饰,亦作‘苏勃泥青,为译音之异’。”苏麻离青是英文Smalt的译音,意为一种蓝玻璃。此料青花呈色浓重青翠,有铁锈疤痕,发出锡光,产地在古波斯和今叙利亚一带。
明代高濂《遵生八笺》载:“青窑之青乃‘苏渤泥青’。”苏渤泥青,即是苏麻离青。
除以上文献中记载的青料外,还有平等青、回青、上青、中青、浙料、珠明料、化学青料等各种青料。
尽管我国的江西、浙江、云南、福建、广西、广东及四川等地都产有钴土矿,但由于国产钴土矿含氧化锰等其他杂质太多,加之早期中国人清除杂质的技术、经验不足而使青花呈色灰暗,达不到人们所追求的效果。相反的,从西亚等地进口的钴料则因含杂质较少,不需太高的加工技术便也能得到足够纯度以烧出可爱的蓝色。这大概就是元、明时期中国为什么千方百计地大量进口钴料的原因吧。
由于进口钴料价格昂贵,供应不稳定,于是迫使景德镇的制瓷工匠们必须进行技术革新,以提高国产钴土矿的纯度。大约从明代成化时起,无论是景德镇的民窑青花,还是官窑青花都已开始采用较纯的钴土矿作为青料了。据《江西大志•陶书》记载,当时青料的提纯是采用水选法,即用水洗的方法去除杂质。国产钴土矿经过提纯以后,其钴含量明显提高而锰含量则明显降低,青花的色调十分艳丽。
明代嘉靖时期,景德镇的制瓷工匠对从云南获得的回青,还采有“敲”的加工技法,即将回青敲碎,内有朱砂斑者为上,有银星者为中,最美者亦称佛头青,相传是因这种颜色专用于佛像头上的染色而得名。但回青不能单独使用,必须与石子青混合使用才能产生幽青深翠的蓝色花纹。
据历史文献记载,若用纯回青一种描绘纹饰,青花则色散而不收,加石子青多了,则又色沉而不亮。每两回青加石子青一钱,谓之上青;四六分加,谓之中青;十分之一,谓之混水。中青用以描绘轮廓线则笔路分明;上青用以渲染轮廓内部则颜色明亮。两者只有按比例配合使用,才能取得较好的效果。
明代末期,虽然随着回青的断绝而不得不改用浙江所产的浙料,但同时青料的提纯工艺又有了一次重大改进,发明了火锻法,即将已分成上、中、下三个等级的钴土矿用炭火锻炼,上等料出火呈翠毛蓝色,中级品呈色微青,下等品近土褐色。由水选法改为火煅法之后,青料中的有害呈色元素大大减少,钴的纯度则大大提高,因而烧出的青花色泽纯净明快,并能很好地表现色调的深浅、浓淡。直到清代的雍正、乾隆时期,青花所用的青料仍是浙江所产。
清代的青花除了使用浙料外,康熙时所采用的云南珠明料,青花色泽莹澈明快,层次分明,有“翠毛蓝”、“宝石蓝”、“五彩青花”等美誉。这种成绩的取得,与当时独特的“分水”技法关系密切。所谓“分水”,它是借鉴水墨画“墨分五色”的技术创造出的一种渲染技巧,其仅用一种青花色料,便可充分表现出景物的阴阳向背、远近疏密,使画面如同中国水墨画一般层次分明,具有较强的立体感。同一色也见深见浅,有一瓶一罐而分至七色、九色之多者,娇翠欲滴。康熙青花这种多色阶的表达,突破了传统平涂的单调,如五彩般缤纷多姿,故又有“五彩青花”之美誉。
清代晚期的青花,除大多数仍用天然钴矿作着色剂外,还使用了工业氧化钴作为青料,因二者的化学组成差别很大,因此在外观和风格上就呈现出明显的不同。传统的天然钴矿,其着色剂除了氧化钴外,还有氧化锰和氧化铁。而工业氧化钴的主要着色剂则只有氧化钴一种,故而青花呈现出单一的纯蓝色,鲜艳刺目,俗称“洋蓝”。直到现在,洋蓝的使用范围仍非常广泛,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大量青花用瓷基本上采用的就是这种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