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陶灵祠的变迁《瓷器》月刊
公元1599年,在景德镇御器厂发生了一个重大的事件。宦官潘徊奉命来御窑厂.为朝廷烧造青龙白瓷缸。潘相深知自己肩负着非常艰巨的使命,因为早在正统年间(公元1436年—1449年),他的同行前辈太监王振也曾来景德镇督造青龙自瓷缸,龙缸又大又厚,烧造十分困难,一入窑经高温焙烧,不是变形就是坼裂,最后一个龙缸也没烧出来,而留下的只是堆成小山似的龙缸瓷片,壬振只得无功而返。这次潘桐又拾到这烫手的山芋,为了不辱圣命,只有硬着头皮上阵。一到御窑厂,便立即四处招募窑工,众人听说要烧造大龙缸,都有点畏首畏尾,不敢前去应聘。这时,有一位青年壮汉却出来担任了“报火”一职,此人便是里村的童宾。童宾和窑工投入到烧造龙缸之中,但是比事先想象的还要艰难。一批瓷坯进窑,而烧出来的仍是—堆瓷片。众窑工无奈,潘徊更是没辙。但朝廷紧催,潘相便露出凶徊,一步一步地对窑工紧逼、鞭挞,甚至以死相威胁。窑工陷入绝境,童宾的心碎了。他不忍面对工友的悲惨境遇,暗下决心,以身代薪,以自己的血肉身躯来换取龙缸的烧造成功。就在十一月扨八这一天的子时,童宾勇赴窑火,慷既献身。这一年,童宾只有三十二岁。也许是童宾的壮举感动了天地鬼神,第二天,当窑工打开窑门,一个晶亮璀璨的青龙自瓷缸惊现在大家面前.众窑工悲喜交加,一个个跪拜在窑前。
童宾事件,充满了神奇的色彩和悲壮的气氛。童宾之死,传遍了景德镇每一个角落,镇人为主骄傲,也为之激愤。后来,御窑厂为童宾建祠,以示纪念。至于建祠前后的经过却是众说纷纭,以掌握的有限史料来看,围绕着建祠之事大概有两种说法:一是“潘公公感其赤诚,立祠御器厂左,塑像袒之”(童氏宗谱卷首沈三曾序);二是御窑厂为平息众怒,被迫为童宾建祠。但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建祠的主导者应是潘栢,因为他一直是这一期间御窑厂的督陶宫。至于建祠时间,如果按照第一种说法,那在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就可能开始修建;按照第二种说法,那就要拖到万历三十年(1602年)六月之后。因史料记载“万历三十年二月……江西税监潘捆、舍人王四等于饶州横恣激变,致毁器厂”,“万历三十年六月……将潘桕撤回”。为了平息御窑厂窑工的愤怒情绪,御窑厂的管理者决定修建童宾神祠,看来这种说法,是有一定的历史依据。而至于童宾神祠的建制,特别是把窑工的群像供上了神坛,这种既别致又高明的做法,是始于何时?又是何人倡导?目前还无从考证。童宾神祠在御窑厂内建立,安抚了民心,,窑工有了精神偶像崇拜,管理者也树立为御窑厂献身的楷模,看来神祠是红火了一时。童宾神祠记录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让人们记住了童宾(据考明清御窑厂成千上万的窑工中只留下了童宾这个唯一的窑工的名字),童宾神祠也承载着御窑厂管理者和众多窑工对窑业红火的沂盼和希望。但是,由于明王朝国力的衰落,盛极—时的明御窑厂也随之走到了尽头,而与御窑厂窑火息息相关的童宾神祠的香火也就渐渐,渗淡无光了。
未明王朝的衰落伴随着满清帝国的崛起,住在紫禁城的爱新觉罗家族并没有忘记景德镇这块宝地,在顺治年间就点燃了御窑厂的窑火,开始烧造瓷器,只不过是把明代的“御器厂”改称为“御窑厂”。但在这时明御窑厂的童宾神祠看来并未有引起清初御窑厂的重视,这在清康熙二十一年《浮梁县志》木刻版画中的景德镇御窑厂图可以得到印匠,图中居然没有童宾神祠的位置,而设置在御窑厂外的“师租庙”却赫然在目,经过近百年的岁月风雨冲刷,童宾神祠显然被淡忘了。那又是在何时、何人重新拾起了这历史的6‘r27说起来还真得谢谢雍正皇帝,是他为景德镇派来了一位督陶宫,这人就是后来为清御窑厂作出突出贡献的唐英。公元1728年(雍正六年),唐英赴景德镇协理窑务,一进御窑厂,就把敏锐的目光注视着明代人——童宾大师。他精心撰写的《火神传》,《龙缸记》及《陶冶图编次——杷神酬愿》等文稿,忠实地讴歌了童宾的生平事迹,为后人传递了极为珍贵的历史信息。
从唐英留下的文稿中,后入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位活生生的童宾,这位性情刚直的大师,幼年曾读书,失去父母后就学艺业陶,他只身跳窑,抛下妻儿徊依为命,妻子刘氏苦节教子,儿子尽孝侍奉高寿八十五岁的老母,颐养天年。唐英还告诉我们,在清御窑厂最早重视童宾大师的是两位督陶官臧应选和徐廷弼,他们在御窑厂督陶时,经常梦见童宾呵护窑火,保佑瓷器烧制成功。于是,在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清御窑厂复建了神祠,重燃香火祭杷童宾。而仅仅过了十九年,在雍正七年(1729年),年希尧与唐英又主持重修风火神庙,可见年、唐二人对童宾大师的重视程度。唐英对为御窑厂英勇献身的童宾倾注了崇敬的情感,并用精炼的笔墨概括了童宾“上济国事.而下贷百工之命”,“神之死也,可作忠臣之气,而坚义士之心”的高尚精神。唐英还将万历制青龙缸移置于神祠,歌颂龙缸“沾溢者神膏血也,团结者神骨肉也,清白翠璨者神精忱猛气也”。高明的唐英深知,要为朝廷管理妤御窑厂.缺少像童宾这样的窑工是难以烧造出精美的瓷器。这位内务府员外郎希望御窑厂的工匠就要像童宾那样为陶业献身,也时时祈盼童宾大师保佑窑火日益旺盛。
童宾大师在景德镇被尊号为“风火仙师”,童宾神祠被尊称为“风火仙庙”或“风火神庙”。唐英到景德镇后,查阅了童氏家谱,也采访了民间,这位好琢磨的员外郎却对童宾的封号提出了独到的看法,认为“陶司于火,而加以风,义于何耿”,“且朝廷赐封之号,……皆曰神,未闻曰仙也”,显然“风火仙”是民间“私称云尔”。但他非常尊重当地的民俗,并未改变民众对童宾的称号,经过深思熟虑,他为童宾冲祠取了一个非常雅致、非常得体的名字。就在童宾神祠重修落成之时,唐英在瓷板坯胎上潇洒自如地用青花料写下“佑陶灵祠”四个大字,并题款“雍正九年仲冬”,为景德镇留下了永恒的纪念。从雍正九年即公元1731年起,“佑陶灵祠”就频繁出现在各种文稿、方志、史料上,一时间传遍天下。清嘉庆二十年《景德镇陶录》中御窑厂图中,显目的标注“佑陶灵祠”的位置,并记“厂内神祠三,曰佑陶灵祠,曰真武殿,曰关帝庙”.卷八11页用文字记录下佑陶灵祠与青龙缸。从雍正到嘉庆,从嘉庆到民国,祭祀童宾的活动演绎成盛大的民间节日。只是到了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御窖厂被夷为平地,“佑陶灵祠”也倒了毁了,唐英题书的瓷匾锁进了库房,那只沾益神之膏血的脱底青花龙缸也不知去向。
当历史的脚步跨入二十一世纪之时,景德镇对明清御窑厂遗址进行全面的规划、保护,御窑遗址被封为“国宝”,与御窑厂密切徊关的“佑陶灵祠”得以重修,重塑童真神像金身,了却了镇入的一桩心愿.修复了瓷城一段遥远的记忆,告慰了童宾大师的在天之灵。景德镇的子孙后代又可以在神祠内燃香点火永远缅怀为窑业赴汤蹈火的先祖,祈祷窑业圣火千年不衰。2009年,在神州欢庆祖国六十华涎之时,景德镇也幸逢两个意义非同小可的纪念日,一是明王朝在景德镇设置御器厂六百四十周年纪念,二是童宾慷慨赴难四百一十周年纪念。热切期待明年在御窑厂遗址内,在童宾神祠——“佑陶灵祠”前,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再现当年“五月节迎师主会,六月还拜风火仙”,“陶庆陶成齐上会,酬神包日唱单腔”的生动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