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态由来难画成

引子

　　杨玉环、貂蝉、王昭君、西施，古代中国的四大美女，是中国仕女文化的标识，她们风情万种、仪态万千的形象早已植入中国人的文化记忆，她们传奇的人生经历更让无数的文人雅士沉湎于红颜情事、家国情怀的无限遐想中。

　　杨玉环生逢盛世，嫁于帝王，既赢得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稀有爱情，又夫唱妇随，展示了演绎霓裳羽衣舞的绝世才华。尽管马嵬坡香消玉殒，但其拥有的“在天愿作比冀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人生浪漫足以让天下女人艳羡不已。王昭君出身中原，却远嫁匈奴，或许出于自愿，但更是命运之舟的无情。朔风凌厉的荒原上，茹毛饮血的蛮夷怎么懂得呵护鲜花一般的生命？北行送嫁的队伍蜿蜒于戈壁沙漠，坐于骆驼之上的昭君回望中原，目光一定充满着对家乡田园和青春岁月的悲情决绝。貂蝉和西施都背负着国家的使命，以女人的美色为武器参与着男人世界的争斗，这是女人的不幸，亦或是男人的悲哀？

　　正因为四大美女命运多舛，各种艺术门类纷纷以她们形象和故事作为创作题材，自然，陶瓷绘画也概莫能外。不过，审视周边关于四大美女的陶瓷作品，却非常令人失望。那千人一面的形象，即便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丽，也只是古代中国版的人造美女的集合。尤其是王昭君遥望南飞雁时，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本来，历史就无四大美女的原画像，这就给现代人创作她们的形象留出了无限的空间。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所谓“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所谓“濯濯清泉、明眸眇眇、蛾眉黛黛、地无神语……”这些优美诗词无疑为艺术家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想像，启发着不竭的灵感。创作者还可以根据她们的成长经历和性格，推演出她们在风云际会的历史大潮中所表现出来的各种风情、抗争和无奈。但是，很遗憾，多数陶瓷作品上的四大美人虽然体态婀娜，却表情单一，除了杨玉环稍胖一些，模式化的瓜子脸、柳叶眉、杏花目，简直就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们可以是《红楼梦》中的某位佳丽，也可以是《西厢记》中的崔莺莺，亦或是名妓李师师、苏小小等等，总之，与历史上任何一个美人都可以进行联想挂钩，对号入座，而再仔细琢磨，又似乎全然不是。这样的作品或许可以卖出去，但购买者一定只是购买了四个美人的形貌，而不可能通过她们的形象去阅读历史、认知美丽、感悟人生。

　　文学、历史、哲学、美学、想像力、技法等方面的综合，构成了艺术家创作的全面素质。真正的艺术家，当需要创作历史人物的时候，一定会穿越历史，与历史人物进行心灵的对话，主体与客体之间互相询问，达到相识、相知、相敬，以至于上升到灵魂默契的高度。

　　我曾看过一位当代画家所画的李清照的形象。李清照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极品女性，以她为创作对象，就需要读懂她的美丽和优雅。整个画面中，女词人在香炉飘出的袅袅青烟旁沉思，秀美的脸庞笼罩着无法释怀的惆怅，眼角一抹淡淡的哀伤悄悄流露出一位知性女人复杂的心事，窗台海棠依旧，门帘轻纱飘柔，正是一个愁字“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读懂李清照，才能画出这样的一幅画。

　　另一幅古代《扑蝶仕女图》则重视动态形象的表达，少女亦或少妇那轻盈的姿态及全神贯注的神情，反映出作者对仕女人物细致入微的观察，以及高度概括的能力和高超娴熟的技巧。作者抓住了蝶飞人袭的瞬间神态，塑造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让古代女性的生活情趣盈满尺幅、呼之欲出。在思想力的表达方面，王居正的《纺车图》可谓独树一帜，其中的农家女性，没有娇美的相貌、诱人的身材、华丽的服饰及尊贵的地位，她们仅是生活中最为普通的农村妇女。补缀的衣裤，憔悴的面容、勤劳的形态，无不体现出生活的艰辛、人生的沧桑。作者以写实的手法表达了对劳动妇女的尊重和对贫苦生活的同情。第一次把艺术视角从闺怨、怀春、嬉戏的风花雪月转到了平凡朴素的劳动者身上，折射出了作者悲悯的情怀和众生平等的价值观。

　　感言

　　艺术形象需要内涵和灵魂，否则只是一个躯壳，这对我们的陶瓷艺术家提出了形而上的要求。当我们进行历史人物画创作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画意境、画历史、画生命。如果有一天，我们将以四大美女为题材的陶瓷艺术作品放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能够从中读到历史的长剧、女人的悲情、人生的启迪，那么，我们的创作才真正走进了高层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