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辞掉《中国陶瓷》(艺术版)的工作,去了中国轻工业陶瓷研究所的陶瓷环境创意中心,顶着这一新帽子,我去了北京。
我从前的同事几乎都是喜欢穷究的角色,在北京的那几天,我遇到他们中的每一位对我现在的新角色都是再三追问:陶瓷环境创意中心,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我只好一遍遍以张婧婧为例。我刚好在几天前写了一篇关于张婧婧的文章,在那篇文章的导语中,我提到了张婧婧“在空间介入领域的权威”。我认为张婧婧的很多作品单个看似乎仅仅是在探究作为一种材料的陶瓷的可塑造性——或者说工艺的可能性——但这些作品一旦装置在某一特定的空间,所起的作用起码是一种质变,能改变整个空间的格调、氛围和气质。
我希望在未来的时间里,我能如愿构建一个平台,这个平台一手托两家,一边是陶瓷艺术家与工匠,一边是空间设计师。
在一个雾霾沉沉的下午,我在北京建外万达广场何力的办公室,以其空间的陈列细节为例,陈述了媒介的作用:一张“中国传媒领袖论坛”的合影,让这间20多平方米的写字间充斥着权威的气息;而招待我的那只色彩艳丽的马克杯,泄露了这位传媒领袖领导的其实是一支年轻、新锐、视野国际化但功利主义甚嚣的队伍;不是点缀、而是丛生于空间的大量的绿萝,在让它们的主人能暂时忘却外面糟糕的PM2.5数值的同时,也多少吐露了一些养生的讲究与情趣——何力笑了,说这仅仅是信息输出,而不是空间介入。
何力抬杠性质的回嘴一语中的,空间介入的全部价值就是信息输出。
美国俄勒冈州的黑胡桃木有着令人惊艳的漂亮色泽和纹理,所以用这些木头来制作家具是最好不过的。设计师格兰特将这些黑胡桃木打造成令人难以置信的家具。这一系列的原木家具每一款的设计与制作都是采用代代相传的手法技艺,用户能在每一件家具上感受到天然木材的质感和美丽。
有评论因此评价说:这些自然而淳朴的家具为你的空间增添了一丝禅意。
这组家具的图片我从网上搜了看了一些,印象最深的就是样式简单,清汤寡水,和我们的明式家具有一拼;再次就是本色,只是呈现木材原有的色泽与纹理,也和我们的明式家具类似;最后一点不同了,尊重木材原有的形状,方的就方,圆的就圆,或者不方不圆,我看一桌子,桌面就是一棵大树的横切面,只是这个横切面不规正,设计师仅仅只是设计了一组桌腿,就直接把那横切面给搁上去了。
如此简单到几近简陋的设计,为什么会为空间增添禅意呢?
英国建筑设计师约翰·帕森曾经为日本一家寺院做过设计,约翰·帕森后来解释说:那是一个很简单的院落,因为寺院必须是一个让人感到放松和宁静的地方,它要能让其中的僧侣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他们非常明确地告诉我: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我以为帕森的解释可以用来解读格兰特的设计,他的黑胡桃木家具对一位修行者的空间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陈列,因为简单、随缘是禅意之根本。
格兰特的家具对空间的影响为我们提供了思索的范本,我们究竟应该在怎样的空间摆放怎样的陶瓷作品?
日前,《Wallpaper》主编托尼·查伯斯在展望未来设计趋势时直言道:游戏规则已经变了。如果设计师还像往常一样,把这种风格局限在某个产品的设计上,那就落伍了。人们需要的是整体感。我理解托尼·查伯斯所说的“整体感”,应该就是艺术品对整体空间的激活与融合,我们会忽略它摆件的功能,而以为它本应在那的存在。
景德镇是个不缺工艺的地方,工艺的背后有大量的机械重复,周而复始的拷贝;有几近本能的经验,成品的路径简单而有效;有鬼斧神工一样的炫技,是永无止境的超越与挑战自我;有爷孙一样漫长的岁月,这个漫长的岁月是不紧不慢的日复一日,是耐心与耐力的一线一线……当然,工艺的背后,更多的是生存的必需,是活路。
外地人总喜欢批评景德镇人只知道因循守旧,却不知道正是这一笔一划的因循守旧,才让这座中国小城至今保持着世界难以逾越的陶瓷技术壁垒——两年前,一位日本陶艺家曾告诉专访他的《外滩画报》记者:“我每年都会去景德镇,我在那里得到了很多的启发。景德镇的陶艺技法保存相对完整,在日本认为很厉害的陶瓷作品,在景德镇却是很平常的,做的人也很多。”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景德镇不缺表达的陶瓷语言,缺的是用这种语言表达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