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亭 资讯 本文刊载于《景德镇日报》瓷苑版:.窑.即柴窑或槎窑,是焙烧瓷器所在。旧时,如在窑前面加上名称,则表示窑主的窑业名称或企业称谓。这文中所说的就是一个窑业主的破产小史。
光绪十八年,一个年仅11 岁的少年,告别寡母离开家乡江西都昌芗溪乡石坑村,一路啼哭跟随族人来到景德镇。这位少年先到槎窑学徒,然后又到红店学徒,最后来到柴窑做小伙手(柴窑最低工种)。近30 年的苦熬磨砺,终于拥有一座柴窑两座圆器坯坊的中等窑户。在那个时代,即使拥有一座柴窑或一座槎窑,那就可在瓷业界占一席之地,充分说明了其势力和实力。
上世纪30 年代初,在旧镇戴家弄人行过道上,一位发须皆白,满脸褶皱已是老者,抖瑟瑟地站在哪里发愣,地面上摆着手纸、香烛,可无人问津。时值隆冬,天已近黄昏,这位老人冷得双手拢在袖里,脚不停地跺着,嘴里大口喘气..有相识的路人经过,礼节性地打声招呼:.曹老板,还不回家?.被称作曹老板的老人表情木讷、目光呆滞机械地点点头,时年他年仅50刚出头,他就是40 年前从老家都昌芗溪石坑村走出的那位少年,原傅家窑业主,也就是我的祖父曹和炎。
提到傅家窑,知情的老者以及曹氏后人不胜感慨叹息。他们说,傅家窑业主曹和炎,忠厚老实,又不善言辞,甚至可说胆小怯懦,任其一远方亲戚摆布,仰人鼻息而生存。这个远房亲戚利用手中的一点权势,强行操纵制约傅家窑的生产经营和管理。为了提高出窑率,谋求高额利润,任意将窑弄拉长,严重违背科学原理和数百年瓷业工人的经验积累。在改窑弄时,有不少老窑工提出质疑和劝阻,理由是,窑弄太长,火势难已蔓延到窑尾,后面的瓷器会烧嫩;硬性加强火势,如过急过猛,火头会迅速从烟囱里窜出,而面前的匣钵会软化而支撑不住,容易倒窑(匣钵倒塌)。一句话,窑弄拉长,火势难已控制,倒窑事故是避免不了的。合理而诚恳的建议没有被采纳,窑主明知将窑弄拉长后患无穷,但不敢吭声。
从改窑弄起,教训接踵而来,不是倒窑(倒一路或几路匣钵),就是烧出来的瓷器太次。到了这种地步,那位有来头的远房亲戚和窑业主仍不改弦易张,只是一味地声称自己命不争气。傅家窑在用人方面也存在很大过错,柴窑把桩师傅,原来是位槎窑把桩师。柴窑和槎窑把桩师在技术上有很大差异,窑主曹和炎在槎窑和柴窑干过多年,深知这个浅显的道理,但由于是那个有点权势的远房推荐而来,不得不违心的屈从。傅家窑的破产,还有一个很大原因,那就是与我祖母有关。听父亲和叔父讲,祖母为人过于善良,又迷恋玩纸牌,而祖父对祖母百般宠爱,言听计从。
坯坊用的南墩、釉果、高粱和匣钵都是烧瓷的重要原材料,如果是劣质材料,势必严重影响瓷器损量。有的原材料经销商如遇到遭拒收的情况,适时趁祖母玩牌的兴头上去求助,祖母却和颜悦色的对来人讲:.你就说是我答应收下的,下次可不行。.实际上,这个.下次.无穷尽。惨淡经营的傅家窑由于经常倒窑,开始举债维持残局,后发展到窑业主曹某自己也是图原材料价钱便宜,而不管质量,一概收进,从而导致了恶性循环。
科学技术哪能愚弄?原材料质量哪能轻心?这样的怪窑,这样劣质材料,还有这样的窑厂把桩师,傅家窑想烧好瓷,岂不是天方夜谭!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傅家窑在一次烧炼中,全窑倒塌,满窑弄全是破匣、瓷片、瓷坨。奄奄一息的傅家窑终于走到尽头。
傅家窑的破产倒闭既有社会原因,外界原因,还有不可推卸的自身原因。抗战时的1941年,我的祖父傅家窑窑主曹和炎仅靠卖点香火、手纸实难维持生计,迫不得已,携我的祖母余氏回到阔别40 余载的 老家都昌乡下务农。在昌江河畔登船起程的那一刻,面对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祖母哭成泪人,祖父一言不发任凭涕泪长流。回到乡下才几个月,祖父忧郁成疾离世而去,一个月后,祖母也撒手人寰。傅家窑后被另一都昌人氏接收,直到解放。傅家窑易名为练珍窑,但不少老镇巴佬,仍称之为傅家窑,也就是说一个柴窑有两个名称。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