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景德镇类似,宜兴紫砂艺人生存的恣意与自在让外来者惊叹不已,也羡慕不已,尤其是那些大师们的生活,堪比豪门。
有知情者告诉我,目前宜兴紫砂壶的行情,国家级大师的作品一般是十几万元,省级工艺美术大师的作品一般是几万元,再往下是高级工艺美术师,价格由几千到上万元不等,依此类推,定价体系基本如此———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谁在支撑这个价格体系?
宜兴人开始讲故事。
上世纪80年代的某一天,丁蜀镇来了位香港老板,顾景舟的徒弟李昌鸿现在还记得那位老板叫罗桂祥。来人直接找到紫砂工艺厂,说要订购一批宜兴紫砂壶参加香港的亚洲艺术节,价格一报出来,让紫砂工艺厂的人吓了一跳———类似顾景舟这样前辈的作品,是1000元一把,而类似李昌鸿这样的门生作品,也是老师价格的一半,就连一些学徒工的作品,也相当于他们当时一个月的工资。
李昌鸿说,“原来我们做的壶这么值钱?”
90年代的时候,随着两岸贸易的日益紧密,尤其是大量台湾商人涌入长三角之后,台湾人替代香港人成为宜兴紫砂壶的又一轮价格推手,台湾人使宜兴紫砂壶在1993年的时候价格又到了顶点。李昌鸿回忆说,“几万元一把壶不稀奇,据说我老师那把拍了1232万的石瓢,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一个台湾藏家收购走的。”
一位叫钱了灾的紫砂壶经销商证实了李昌鸿记忆的准确性,他补充说,台湾人收藏紫砂壶有相当比例的炒作成分,所以台湾经济的骤然衰退,导致很多台湾人将不少紫砂壶砸在自己的手里,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小,他们拼命降价出货,紫砂壶价格随后有一段下行期。
转机出现在2003年,这次扮演紫砂壶价格推手的是大陆的消费群体。
宜兴紫砂工艺厂的高级工艺美术师鲍正平,是由一位在广州经销紫砂壶的南京人推荐给我的,据那位经销商说,鲍正平是一位很好的大哥,“他的壶走得也很好”。我们去他的工作室找他时,正遇上两位从武汉来的经销商在里面———这非常吻合钱了灾的陈述,据他说,每一位紫砂艺人背后,都有几位甚至十几位、几十位经销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在这个渠道上讨口的人才是真正的价格制定者。
(二)
经销商真是价格的制定者吗?
我们不妨借助新闻媒体的报道,来再现顾景舟石瓢壶拍卖现场那一幕:
一位“不是很富裕”的藏家在赴京之前,筹措了500万元准备“拿下”此壶,但立即被专家泼了一盆冷水———“别想”。来自江苏的顾先生在拍卖前表示对此壶“势在必得”,预计自己的800万元定能得胜,但最终还是没能争得这件宝贝。又有藏家曾“扬言”1000万元肯定拿,却还是在拍场上“略逊一筹”……“争夺”这把壶的藏家,都是互相认识的朋友、熟人,但即便如此,大家在拍场上也互不相让,竞争呈白热化程度。你方举罢我登场,场上高潮迭起,在一轮又一轮的高位叫价中,不断地掌声四起。最终,以150万元起拍的这件作品,以1200余万元成交,树立了中国紫砂艺术品的新标杆。(6月10日,《北京商报》)
我问钱了灾:那些在拍卖现场频频举牌的真的那么热爱那把壶吗?
钱了灾回答:你说呢?
在宜兴的丁蜀镇,追问某件紫砂作品的真实价格可能是一件让人很难堪的事,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人脉来了解这里面的秘密,但可以从很多细节上来感受这一事实。比如,在某个餐馆进餐,旁边那桌的女郎突然很没风度地尖叫起来,“这该死的壶有那么值钱吗?”再比如,在一寻常紫砂铺里,我挑选好喜欢的紫砂壶后,习惯性地与店主还起价来,陪同我的当地朋友立刻浮现尴尬的表情……
我还得说说我熟悉的景德镇。
某一年,有人在北京搞了场“景德镇陶瓷精品展”,其中一件国家级大师的作品被一位老板收购,当时那位大师也在现场,老板就请大师共进午餐,席间,老板问大师,对8万元人民币的收购价是否满意,大师回答说不满意,老板又问多少才满意,大师伸出一巴掌说再加50%,老板当场签支票,追加4万元。
据说那老板一边递支票给那大师,一边说:我不怕你涨,就怕你跌。
几年前,我在庐山脚下的东林寺参加一个禅茶大会,邂逅一位搞茶文化研究的学者,他说茶有三味:曰水,曰茶,曰器。高士尚水,将其视为茶事首要;常人尚茶,认为选择什么样的茶叶才是喝茶的关键;最不通的是尚器,将把盏弄杯铺张成一显摆。
不知这位高人对一把紫砂壶卖了1232万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