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说到那样。远的话题,或许是因了你手中那冰凉的仿古瓷,而我们的话题不那么的冰冷,则是因了窗外那一树石榴花,还有那满架的葡萄。
这是一幢二层的小楼,小楼其实是夹在民居中的一间小作坊,从淘泥到拉坯,从利坯到彩绘,从烧窑到做旧,一应俱全。因为有了年岁,小楼的每道缝隙里都渗进了白色的粉尘,就连那天天坐着的竹椅上也是白粉粉的一层,抹也抹不干净。其实,也不用去抹的,因为这样的白是不碍事的那种,让人可以放心地坐了下去。这个微醺的五月,我们在这样的小楼里。我握着茶杯,你握着笔。
你正在画仿古青花,仿的是成化年间的茶盏,小巧,玲珑,晶莹。细细的毛笔握在你的手中,蘸满了钴料的笔尖饱满而丰润,像是一朵含苞待开的花。你轻轻运腕,那笔便真的在泥坯上开出墨色的花来。你小心地捧起薄薄的泥坯,像是在呵护着一朵轻盈的花。
你说,做仿古瓷的人很多,有人仿得好,有人仿得不好,这里面涉及到原料和工艺等许多问题。就拿这成化瓷来说,成化年间的瓷土和钴料早已告罄,所以首先得用现代的科技配制出成分相似的原料。然后要仿造当时的器形,因为受着生产力等因素的限制,器形的厚薄和轻重都是不同的。再加上不同时期的人们有着不同的兴趣爱好和风俗习惯,故而在瓷器的花面上也呈现出不同,比如构图的疏密、用料的浓淡以及落款的藏露乃至字体的肥瘦等。
我说,仿古其实就是访古,访问古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许许多多的方面。那些古董瓷器,它们凝固了当年的一切,比如实用还是美观,比如趋俗还是向雅,瓷器本身会诉说。而仿古瓷则是还原,做仿古瓷的人,他们努力地穿越时空,向我们再现出当年的一切院旧时的天气,旧时的人气,旧时的生气......做仿古瓷的人,其实是通过瓷器在向我们说话,表达着他们对历史的了解和理解。
面对着眼前的这些仿古瓷,我忍不住想院在很多年前的某一个时刻,一定也有榴花这样灿烂地开放,一定也有葡萄这样青涩的结果,要定也有人这样从容而淡定地握着笔画着瓷......而他们一定也同样地喝着这自唐代以来便出了名的浮梁茶。
古已不易,而仿古更不易。好的仿古瓷会让人回到那宝衣怒马的从前。也是在大唐吧,景德镇的瓷器有了“假玉器”之称,人们说景德镇的瓷器“白如玉”,这“如玉”的评价真是恰当无比。因为瓷器的白并不是雪白,而是玉色的白,清泠泠地从内里从深处透出幽幽的光来。雪白是纯净,而玉色却是深厚的悠远的,有着沧海桑田的沉积。
玉石是冷的,当它无所依托放置的时候。但是,把它放在胸前,它却会有肌肤的温度。这如玉的瓷也是这样的,它不冰冷,放在手中,放在心中,它便会温暖如春,甚至于浓烈如夏。而这不易模仿的仿古瓷,则更是将千年以前的新鲜明亮轻轻地唤醒,让你我知道历史上有过那样的一些时刻院让你,让我,抚摸历史那从来不曾停息的跳动着的脉搏。这样的一个下午,这样微醺的五月里,我们就这样的对历史作了轻松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