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评论员 黄茂军
最近一段时间,紧锣密鼓地进行了一系列的陶瓷活动,回头一小结,类似为同济的一博士生导师购买景德镇纪念品、参观北京798一艺术家在景德镇的陶瓷实验与实践、或者应邀为一温州籍书法大家在景德镇的个人画展写观后感……居然基本与艺术陶瓷相关联,更准确一点说,是与景德镇艺术陶瓷的外来者相关联。
可以肯定地说,景德镇目前很有些复兴时代的光景,八方来朝的现象越来越密集,这一现象在景德镇最传统的艺术瓷生产方面尤其明显。
(一)
在历史堆积层异常丰厚的景德镇,其实处处玄机处处景,你不用担心这里有没有足够的文化元素供你把玩,惟一值得你操心的是,你有没有足够的智慧在把玩间能捕捉到更深的心得。
景德镇的魅力,其实存在于陶瓷元素在这座城市每一处神经末梢的外逸。
有这样一座城市,她的山丘是由匣钵堆成的,她的河流从碎瓷片的河床上流淌,她的里弄由窑砖头砌就,她的城市雕塑几乎都和火有关……她的居民最爱建宽大的阳台,阳台上晾晒的不是山珍干货,也不是什么风味果脯,而是瓷坯;大街上溜达的毫不起眼的姑娘,很可能是一位可以手握三枝毛笔在瓷器上描龙画凤的画师;夕阳下漫步的老者,其实是身怀绝技、家底殷实的大师。
这就是景德镇。
2004年年底,2300件景德镇陶瓷在北京扎堆展出,惊动北京众多媒体前往报道,期间曾有记者追问景德镇究竟魅力何在?我把他领到某件陶瓷展品前面,告诉他这是景德镇市委书记的作品,然后还有副市长的、人大副主任的、市委秘书长的……那位记者完全被这阵势镇住了,“景德镇人是不是人人都有两刷子、都能制瓷啊?”
很早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认识:景德镇的问题不在城市的新与旧,而是瓷都文化能否继续绵延下去,瓷业不兴,景德镇就价值不再,因为它的千年历史留下的不是有形的古迹,而是无形的文化,景德镇的价值应该在文化的感受与体会,而不是对一种昔日文明的凭吊。
现在,我依然坚持自己的这点认识。
(二)
在江西的11个地市中,景德镇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国际旅游市场上具备吸引力的城市。
为了在不断增长的全球旅游市场上吸引到游客,使自己在竞争中处于一个有利的位置,很多地方的政府或者它们的代理人,会挖空心思地去寻找这个地方某种特有的文化或者自然景观,并且努力将这些东西打造成令人神往的文化认同标志。
瓷文化是景德镇与生俱有的东西,它的沉积年代是1000年。
我们应该懂得,旅游者对那些具有异国情调或者漫长历史的礼仪总是兴致勃勃,尤其对那些已经仪式化的宴会更是再三踊跃,比如中国人的年夜饭,很多国际游客就是通过这一仪式来触摸中国社会和文化的。
在旅游市场上,一些曾一度衰落的传统手工工艺,比如编织、木雕和串珠装饰等居然重焕生机,给当地人带来额外的财富资源———这样的事实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传统的手工制瓷,也许在激活我们的陶瓷文化过程中,会扮演一个分量不轻的角色。
上海有个新天地,是近几年突然崛起的时尚高地,那里原本是上海石库门建筑比较集中的街区———石库门之于上海,犹如四合院之于北京,很平民,但也很地方,有人因此将它们改造成酒吧和餐馆,结果是新天地成了夜上海最有人气的去处。
新天地改造计划的核心,就是将原来的民居改造成商业用房。
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功能置换,设计者正是通过这一置换激活了老建筑濒危的生命力。不过我们应该注意的是,这种置换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那就是被置换的主体必须有深厚的历史沉积和文化附加值。
(三)
其实景德镇也有类似的功能置换实例。
外地人对景德镇的陶瓷灯柱印象深刻,原本是陈设在室内彰显富贵和品位的花瓶,摇身变作公共照明这类城市家具,这就是一次漂亮的功能置换;我们的瓷乐为什么会如此地受欢迎?仅仅是新鲜吗?这又是一个成功的功能置换;皮灯现在在景德镇市面似乎不很走俏,但对于很多外地人来说,至今还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创意……
景德镇在等待激活,功能置换也许是条思路。
以日用瓷生产为例。
1990年至2000年的十年间,景德镇人对这座城市沿袭了近千年的产业结构进行了伤筋动骨般的改造,景德镇的管理者顶着巨大的压力,对陶瓷企业实施全行业领域的改造,或资产重组,或关停转改,破产、拍卖、承包、租赁……近十万陶瓷工人似乎在一夜间被推向市场的风口浪尖,其中的艰辛与震撼几乎波及景德镇的每一个家庭。
这样的一段历史造成景德镇日用瓷生产与销售的彻底下滑,成为景德镇陶瓷工业中一块“短板”。而与此同时,被推向市场的陶瓷产业工人,大量进入规模偏小的民营性质瓷厂甚至家庭作坊,形成目前景德镇的“长板”是以手工为主的艺术瓷或者陈设瓷生产这样一种经济格局。
艺术瓷的产量有限,市场也有限。
如何将艺术瓷的生产模式运用到日用瓷的生产中去,其实也是一种功能置换,这样的思路很可能让手工制作的日用瓷在市场上被重新激活。
(四)
几年前,关于景德镇陶瓷业式微的报道甚嚣尘上,占据业内和舆论主流的一种说法,是瓷都景德镇已经没落。根据就是它当时的陶瓷年产值只有20个亿,而广东潮州、佛山和福建德化等地的陶瓷年产值都超过百亿;市场份额上,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景德镇陶瓷产品所占比例都不具备优势,超市货架上满眼的潮州制造,而鲜见景德镇精品……
这就没落了?
2004年4月,就在景德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她的置镇千年庆典时,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中国陶瓷工业协会将“中国瓷都”这块牌匾颁给了潮州市。北京的一家媒体报道说:虽然潮州方面刻意回避“中国瓷都”从江西景德镇南移到广东潮州的话题,但在经历了20年的市场竞争洗礼之后,潮州瓷区凭借每年150亿元的陶瓷产值,已经在现实中挪移着中国瓷都的传统方位。
对北京和广东(分别代表着权力与资本)方面的那次牵手,我当时评论说:这是一次僭越。而且,在这次公然的僭越背后,有资本挥之不去的嚣张与跋扈,没有比这更能淋漓尽致地体现中国暴发户们的嘴脸———蔑视历史而臣服于资本。
关于历史,我们没有必要再一一例数,我们还是正视现实吧!
现实似乎很残酷,20年的市场竞争洗礼,广东人坐拥金山,江西人还在远望金山。
但我们不要忘记,中国沿海地区较内地的发达与先进,得益于这样两点:一是它的地理位置,二是国家政策的倾斜与扶持。在中国经济改革的进程中,沿海一带藉此先行一步。改革开放进行到今天,当年沿海地区享有的政策特权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但与此同时,资本的逐利本质决定它会向更大的利润空间转移,所以,在目前中国西部和中部地区上演的产业梯度转移大戏中,沿海资本的眼光会西进或北上。
当年的地理优势,正转化为资本优势。
景德镇不应该仅仅是一产业转移的承接地,它更应该有资本意识,将自己的陶瓷文化和冶瓷技术转换为一种资本,与外来资本合资,实施合作与开发。
这也许是景德镇瓷业复兴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