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叫老王,号金泉,电厂职工,搞过影楼,.听他说,因为婚姻挫折,净身出户,随后又来景德镇打拼,这人胆子大,什么美学知识都不懂,什么陶瓷工艺也不懂,自称为人民艺术家的他,租了场地,买窑炉,上成型,就开始风风火火的干起了雕塑陶瓷的制作与生产。为了扩大销路,在国贸租了店铺,让后任老婆看店,自己管生产,谁知瓷器的销售一直都很惨淡,后任的老婆也在看店的同时看多了浮华,于是受不了与他苦苦奋斗,另有新欢,跟别人远走高飞了。老王每每说到此,也不伤心,也不落泪,在他看来,他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有了艺术家的头衔,始终少不了有人喜欢。不过,听老王讲,后来这一任的老婆在后来找过他,只不过,什么都随风去了。在我眼里,这老王的人生轨迹似乎永远就像陀螺一样,未曾有过停息,不停的在变化。
老王与我相识的时候,也已经到了他作坊撑不住的时候了,总体来说,几年来的折腾,实在是产销不对路,加上低端的雕塑瓷市场一直都很低迷,因而不久后,在我给他最后一笔订单做完,结给了他几千块后,作坊终于倒了,倒了的方式也很简单,他要去鹰潭当体育教练,窑炉啊,场地他也不清理,房租照交,但是人拍拍屁股离开了,就这样把一个作坊丢下了。我呢,也没有让这个作坊闲置,给他支付一半的租金,我自己在里面搞颜色釉的研究,那时也正是我刚刚作为艺术家的开始。
在鹰潭当教练的他,也不好好搞工作,瞅着时间,又常常跑回来做点雕塑,低价卖出去,换点钱花。就这样疲惫的折腾了一年,成本摊的太高,销售也不理想,我呢,在旁边金厦阳光小区正式搞了一个作坊,也在过完年,给他了几个月闲置的房租后,搬走了。可老王这家伙,竟然白白交着房租,苦苦的继续支撑了又一年,终于撑不住了,把租赁权和窑炉设备低价转让了,这段过往才算是有了终结。本以为,这样的他会安心留在鹰潭,继续做他的教练梦,可是没有过多久,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辞去了教练工作又回到景德镇来了,接到他的电话时,我哭笑不得。
老王这一次回到景德镇是要结婚,卖了老家的房子,在景德镇买了一套,这位新夫人和老王属于闪婚,认识不久后,就登记了,双方都有孩子,老王的都随了前妻,但他挺重情义的,对新老婆和她的孩子非常好,一点都不吝啬,在老王看来,只要他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对他好。可是,事有愿为,没几个月,这短暂的婚姻就闪离了,老王也没有与我说到过原因,但是,那位夫人,没有要走他的房子,算是给了他几分情谊,老王后来也主动拿出了几万块给了这一任已经离婚的夫人去还账,以为可以换回她迷失的夫妻情谊,结果,自然我也不用多说了,白打了水漂。最后,我从他口中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很是惊讶,有点打抱不平,可是老王是出奇的坦然,手上的香烟,忽明忽暗的,那些烟丝在燃烧后,变成了烟灰,但老王的那炙热而奔放的感情,似乎从来就没有被熄灭过,甚至愈挫愈勇。
空荡的房子,没有了短暂停留的那份温情,愈发的冷清。老王想通了,还是要来当个陶瓷艺术家,可是雕塑的路子走不通了,怎么办,画画,他找了个学习班,没日没夜的苦练国画和书法。我呢,一直认为基础绘画是不需要造诣的,只要勤奋就可以了,大凡勤加练习,短时间是可以出成果的。老王验证了我的这个说法,几个月后,他的国画临摹,就有了摸样,于是胆子大的他,立马开始了在瓷板上进行青花创作。这老王,一开始要当鹰王,天天画鹰,画了不少,没人问津,就我买了一块,送给了我一个朋友。后来要当牡丹王,天天画牡丹,画了不少牡丹,也没有一个人欣赏,后来,又有了马啊,乌鸦啊,麻雀啊,反正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都给画过了,怎么看,怎么都出不来效果,他自己也瘪的要疯了。老王常常要我去评点他的画,给他提提路子,我知他很难,于是给他个意见,画梅兰竹菊,这老王,被我点拨了一下,找了个朋友在他那里呆了一段时间苦练了一下,还真的画出了个摸样,有了卖相,也时常看到了他的笑脸。只是,我自己的作坊也很忙,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后来听他说,他到国贸去推销自己的瓷板,超级便宜,还卖了出去,也接到了订单,只是瓷板上要换成了别人的名字。老王,为了这个事情,专程在晚上堵了了我一次,和我聊了很久,我个人也不支持,也不反对,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机会,至少能够为他带来立马和实际的收益,保住了温饱,保住了日常的花销;反对呢,从此以后,他就走入了一条不归路,这条不归路,真的不归了。
没有一个枪手,能够在这条路上最终成名的,我没有见过先例,也许是我真的没有见过。太多在景德镇画画的人一开始的时候,往往都有被别人教唆成为枪手的诱惑,因为那是实打实的现钱,没有风险,没有成本,日子轻松,收益保证。一般在景德镇当青花的枪手,是不管成瓷的,这块瓷板枪手画了,300块的枪手费用,立马付清,如果瓷板烧坏了,枪手不承担任何责任,所以,很多枪手,空着提款,题词的位置,一画画一天,论块计费,当天成果,当天结算,拿钱走人。有的时候,很多枪手特别画大写意的,一个月收入几万块是轻飘飘的。只不过,这些瓷板,瓷瓶一定是署了别人的名字,与枪手无关,其实,就算是枪手自己署了自己的名字,把瓶子画好了,假设卖出去了,甚至还卖不到他当枪手的单纯手工价钱,这样的诱惑,自然很多人沉陷于此,谈不上自拔,这说到底是一个畸形扭曲的陶瓷市场所产生的。老王呢,自己也勤奋,也善琢磨,很多画面慢慢的开始精道了起来,听他说,请他枪手的人也慢慢多了,随着收益的逐渐稳定,枪手之路的惬意,正在点点吞噬着他的理想,没有系统的锻炼,没有扎实的基础,瓶颈很快就会出现,这就是一种高原反应,一开始爬的高,爬的快,爬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停滞住,然后缓慢的下坡。一边是逐渐增多的固定收益,同时画画的成果点点的都在提高。而另外一面是他一直想要到北京去学习绘画,可是学习的费用和前程的预计使得他又次次的打起了退堂鼓,终于,他买了一辆标致207,做起了枪手里面的新兴贵族,彻底的打消了走出去学习的想法,乐滋地过起了枪手的生活,未来只是一个伪命题,而今天的生活才是要切切实实解决的真命题。了了亭 李申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