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策划了一个电视选题:景德镇陶瓷名片,做节目需要进行一个系列人物访谈,主要是把景德镇目前陶瓷艺术生产创作做一个梳理,其中一定会谈到的就是景德镇目前的工艺美术大师这个队伍,市场上还是以他们的作品为主流在流通,他们的作品被广泛收藏。虽然景德镇也有学院的新陶艺的崛起;品牌艺术陶瓷的产生;外围艺术家的参与,以及传统高仿陶瓷的存在。但是,景德镇传统工艺陶瓷美术却是无法替代的,尤其是从事这个门类创作的大师队伍更是景德镇这个城市的象征和代表,对他们的采访使得我受益良多,采访的节目正在剪辑,下周五的陶瓷纵横将正式播出。在电视采访前,我就正式地登门恭请大师,和大师交流的一些细节写出来,与大家分享。
一个周四的下午,我和了了亭的陈也君老师一起前往王老师的家里,我准备了一个果篮,算是对晚辈对先生的一点敬意!
一进门,先生的家人在客厅在看电视,而王老就在隔壁的工作室里看书,他端坐在一个老旧的藤椅里,手捧一本杂志,带着花镜,侧着身子,对着门外的光线,看得很是投入,一直到我们换好拖鞋,到了画室门口,老先生才发现我们的到访,起身摘下眼镜,笑嘻嘻地和我们打招呼,让我们入座,还自己跑到客厅去搬来一把藤椅给我,让我真是不敢落座。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穿着白色汗衫的老先生可是已经88高龄的瓷坛瑰宝王锡良老先生呀!以他的年纪,以他在艺术界的地位,我等后生哪里敢造次?诚惶诚恐之间坐下,开始和老先生交谈了起来。
他很喜欢笑,笑意始终挂在脸上。
他是景德镇长大,喜欢讲本地话,并笑呵呵地说:“我地普通话不好,将不来呀!可以将景德镇话就更随意一点。”于是,我就和他用当地话聊了起来,话题从他原来住的地方小黄家弄说起,我们谈到了原来的昌江上往来的船只,他还随口背诵了一首诗,来说明当时水运的繁荣;只是他说昌江里有很多“旋”的时候,把上海人陈也君老师弄得稀里糊涂,她怎么也想不到景德镇土话里的“旋”就是船的意思,一等我们解释给她听的时候,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接着我们还谈到景德镇原来的珠山路上树荫蔽日的法国泡桐被砍掉的可惜,十大瓷厂倒闭的凋败等等。我隔着老人家的白色汗衫,看到他贴身胸前挂了一个小牌牌,用红线穿着,我看着很好奇,就问他这是何物?是不是菩萨护身符之类的东西?他笑笑着慢慢地淘出来往我眼前一亮,差点没让我笑坏了——居然是一张已经被充值的电信爱心卡,他说:“我那个老舅母都说我,一辈子什么都不信,到了晚年居然还带这个东西!实际上是别人跟我讲的,说这个东西对心脏有好处,我就挂着玩一下。”老人家真是可爱呀!
他很喜爱讲以前的一些典故,我之前也认真读过他的传纪,知道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一一向他问起,他就非常开心的回忆了起来:“我小时候景德镇很多庙,我住的地方叫火神庙,祭拜童宾的,还有祭拜画师的,还有关帝庙,每年唱戏都要等火神庙的戏开始唱了以后,景德镇其他各庙才可以唱戏。有些瓷器老板在新年会撒钱或者糖果,有一年我就捡到四杂铜板,那是真正的捡钱哈,哈哈哈哈!我交了两个铜板给我的姆妈,自己拿两杂买得糖纸恰,哈哈哈哈!!”
期间我错把他爸爸叫成“矮子”,他纠正我说:“那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个子很矮,外号叫矮子。我跟叔父王大凡一家在一起住,没有分家的,那个时候,大家叫我的妈妈还有一种叫法,因为王大凡的老婆个子很高,也很漂亮,王大凡画的仕女都是以我的婶婶做摹本的,她个子高,所以大家都叫她二尺四,比较大,比较长的中堂,等到我妈妈这里,大家都叫她一尺八了,是中堂里的小尺寸,一说一尺八来了,就知道是我妈妈来了,哈哈哈哈哈。”这有趣的陶瓷故事让我们再一次开怀大笑!
说道他的父母,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很暴躁,原因就是那个喜欢赌博的父亲王大平,“年青的时候想画一点瓷器赚点钱很不容易的,结账的时候一个是自己年轻,总是等年纪大的画师全部结账完了再说自己的事情,另外也不是很有把握,怕万一不行被老板拒绝,人多的话就会被笑话了,所以总是等到最后才上去问店老板:我画的瓷器还可以啵?不错,相当好呀,没有问题!那能不能结一点账给我,家里要买米。啊!你的账早就已经被你爸爸结走了,估计现在已经输得剩不了几多了!!!”老人家到现在都很气愤“你哇里格事情会气死您啵”
说到自己的母亲,他还是很感激的,我提到他在一次写生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还写了一篇文章抒发自己的情感,他说是是,你等着,我给你拿出来。一会儿他从里屋里拿出一本装帧得很好的竖长条折本书,上写“锡良文集”,里面全是老先生亲笔所写的一些随感,诗词,总结,札记等等,除了写自己对母亲的怀念以外还有几篇我印象深刻。一篇起名叫“缺德”,说的是民国年间,王大凡的老师王晓棠的事情,“王晓棠是婺源人,据说,我自己没有见到,他在一天早上,把自己在河里洗衣服的老婆推入河里淹死,然后自己到外面花花世界去了,是去杭州学习画扇面,并晓有名气。他到景德镇以后我的叔父拜他为师,其实也没有教我叔父什么东西,但是王大凡很尊敬王晓棠,吃住都安排得非常好,然后在他画画的时候王大凡就在后面看,一边看一边学习。我叔父很会学习,虽然文化不多,但是他喜欢读书,基本上是七分读书三分作画。王晓棠的儿子很聪明,叫汪见清,和我一起学徒,我经常向他学习,我们处得也很好,解放后他到一个瓷厂当美研室主任,当时都是许多高手在里面,大家水平都很高。结果有一个姓潘的人要进美研室,这个人不会画画,汪见清就不让,因为你不会画画来做什么呀?结果这个姓潘的说自己是地下党,是革命人士,还是进来了。进来以后汪见清很看不起他,后来在一次运动中,这个姓潘的找了一个理由,就把汪见清给枪毙了,那个时候不要开会不要审判的,说毙就没有了一条人命的。事情还没有完,后来我在陶研所上班的时候,所里给我一个房间,画室和休息室在一起的,我中午吃完饭可以休息一下。期间有一个潘姓的年轻人经常来玩,也很不错的一个人,一次无意间说起他的爸爸,居然就是那个瓷厂的地下党。我没有多说什么,就是怪得狠,没有过多久,这个小年轻骑摩托车,在马鞍山这里一下子被撞死了。哎呀!这前后几条人命几代人说明一个道理,就是我这里写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以老人家近90年的人生经历讲出来的这个话,一定是极其有道理的,所以我们要记得:人不能缺德!这个文章的名字起的很有意思,简单又直接,还有点幽默!
另外两个故事就更轻松一点,一个是他与胡献雅交往的故事,他崇拜胡献雅,说他是徐悲鸿的同学,如果不是落在景德镇一定也是不得了的人物,说胡献雅对基本功要求很高,写字作画都要求力透纸背。他还说当时江西还有一个人就是傅抱石,当年是因为江西的熊省长认可傅抱石,就把景德镇瓷业公司的一个留日的指标给了新余的傅抱石,慢慢地傅抱石走出了江西。胡献雅知道王老想求自己的画,有一天就特意到王老的画室去了,可惜当时王老没有准备好笔墨坯胎,胡献雅先生就提了几个字送给王老,就这也把王老高兴坏了,不但好好珍藏起来,还题记在自己的文集里了。
特别有趣的是他写自己文革后的78年回陶研所工作,里面很多大树,他觉得可以入画,应该好好地画个够,然后在2000年的时候补记了几个字:如今已离去,还是没画够!说这个话的时候他很顽皮的捂着嘴笑。我也不禁被他这风趣幽默逗得十分开心!
老人家就是这样一位开心随和,极有生活情趣的一个人,很有人格魅力!
不知觉间都聊了两个小时,为不耽误他们吃饭,我们约好电视采访的具体时间,赶紧起身告辞,老人家坚持送我们,把我们送到大铁门外,他还扶着门目送我们走远,脸上依旧挂着那孩童般的笑靥,真是可敬可爱,我从心底希望,并祝福老人家活到一百二十岁,永远健康快乐!
随意交谈的时候老人家很高兴和轻松!
一见到西装革履的老王他就不由的严肃起来,呵呵!后面那个瓷板画是他眼下正在创做的一个大型宾馆用画,我说这个你已经心中有画了,他说不是心中有的,是我黄山写生的原稿放大增减而已。摄影棚录好节目以后大家合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