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夏天过去了,对于景德镇这座城市而言,这是一个闷热、反复无常的夏天。而周宇光却鬼使神差般的在这里讨了三个月的苦吃一一画瓷器。打着赤膊挥汗如雨在坯上画人体,身体和精神一起经受折磨。
周宇光是个70后,毕业于华东交通大学、后在湖北美术学院进修,师从国画大家朱振庚。毕业之后浪迹上海、北京等地,现定居南昌,先任教于某大学,后受不了约束自己给自己放假,成为一个职业画家。
皮影、戏曲人物、达摩、罗汉、人体,是周宇光笔下的主要题材。他不在乎世俗眼光中的所谓画得像与不像,风格多样,独立特行,作品“要么简朴得如儿童涂鸦,要么繁复得令人叹为观止”。深得其师真传,在“绘画历程中保持了一种游牧特性”。有段时间,周宇光甚至弃用毛笔,而用各种棍棒挑墨作画。
周宇光是国内各种顶级国画展上的常客,他因此结识了景德镇高等专科学校的唐圣耀副教授,来景德镇画瓷器便变得顺理成章了。
瓷器这个载体特别受工艺条件的限制,这对于随性涂抹的周宇光是一种“反制”,但令人不解的是,周宇光却能安之若素,潜心在青花、颜色秞的工艺流程里体会、揣摸,画出的青花让工作室隔壁一位专攻青花的女陶艺家也吃惊不已。
画家画瓷在景德镇渐成风尚,以此为由,围绕他近年的经历,我与周宇光有如下对话。
童年及其成长
因为文革,我父亲从北方交大下放到四川,在那认识我母亲,结婚后,他们又调到了贵阳,我是在贵阳出生的。然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8岁那年随父母来到南昌。其实父亲可以回北京,但我们回不去,我1970岁出生的,那时小孩的户口跟母亲,一起回不了。当时,南昌华东交通大学说,如果你们愿意来,可以一起留下来,就这样我们全家定居南昌。
我是从小长得矮、好动,在学校我一般坐第一排,动不动就会站起来,老师就会问,你干吗?我说不干嘛,不干嘛?那为什么站起来?我一看,原来我是站着的。
然后,老师就和我母亲说,说你这个儿子有“好动症”,能不能想办法治治他。我母亲就想,有什么办法呢?练毛笔字,练好一个字,给一分钱,然后我姐姐做裁判,练好一个字就打一个圈,就给一分钱,原来3分钱一根冰棒,这劲头就很足了,每天都练,原来每天玩,练好了,就能够买冰棒,目的很简单,不是为了练字,而是买了冰棒,但慢慢地练,练上2年,我妈就开始给我发奖金了。
人跟列车一样有惯性,慢慢地,你就喜欢就个东西了,我自此开始学画画。我个人认为,艺术是要有天赋的,否则你再努力,也枉然。而且这个社会努力的人很多,没日没夜,天天画画,就是画不好,他很用功,但没用。对一个事物的认识有多深刻,决定你的路能走多远。
我的经历稍复杂,我最初在华东交大学机械制造,然后去考美术,上了湖北美术学院,在学校,我是最另类的一个,我只上朱振庚老师一个人的课。
朱老师是一个把艺术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去到他家里,除了谈艺术之外,不能谈别的事,谈到收藏,他马上叫你滚。他这种性格,很容易得罪人。有一年,他在湖北美术馆开个展,作品研讨会上请了很多嘉宾,大家都来捧他的场,溢美之词肯定多些,他一听就生气了:你们这些人说的都是假话,是言不由衷的话。
他说做为一个艺术家来说,首先他的内心是真诚的,如果你不真诚,你就不能当艺术家,你内心都是假的,你画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跟朱老师学习的这几年对我的影响很大。
人生及其领悟
1998年我从华师大毕业后,在上海做了两年广告公司,因一些特殊的原因公司无疾而终。虽然那两年画画很少,但我同样有收获。我发现我不适合做商人。因为一做商人,你就得应酬,一应酬你就得说假话,说假话会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现在个人的生活经济来源,主要是卖画。
最早我与上海莫干山的一家法国人开的画廊签约,我的画被这家画廊卖到一万一平尺,这对我来说不一定是好事,在我这个年龄,我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但这个画廊的消费对象是国外收藏家,对他们来说,一千多美金一平尺不算贵,但一碰到金融危机,情况就不同了。
后来,我跟山东的“大方”画廊合作,除北京之外,山东的氛围最好,就像景德镇人不爱瓷器就不行。
这样的商业合作使得我衣食无忧,但我一直保持着清醒,画的价格其实只对不懂艺术的人产生影响,你说你的画一万一平尺,他就马上觉得你好,但那本身与艺术没有任何关系,你哪怕十万一平尺,跟你的画本身没有关系,当我们谈专业的时候,它是另一个概念。
艺术不是一个名词、一个解释那么简单。其实艺术是一个很难定义的词,人也一样,当我们自己思考自己的时候,人是很复杂的,而艺术就更复杂了。因为它是一个群体的东西,它不是单独的一件事,我们说艺术状态,它是很多人在做的一件事,做的名称叫艺术,你连自己都定义不了,你怎么去定义艺术,所以就很困难,艺术多元化,可以出现很多的不同的艺术思考、方式,至于最后谁是大师,由历史鉴定,不是你现在就能定义的。如果从学术的价格来判断,它与商业模式没有任何的关联,如果说硬有关系,那是死了以后,像梵高的作品,所有的东西最终要进入商业,否则没有办法评估。
现在很多景德镇艺术家为卖而画,为订单而画。这个状态不是一个艺术家应有的状态。
画瓷及其悟道
我对陶瓷为什么感兴趣呢?因为中国古代的文人,从唐代算起,直正进入瓷器的文人几乎没有,即便是“珠山八友”,他们的个体修养还达不到文人的要求,所以艺术陶瓷这一领域,一定会有很好的前景,画家绘瓷是一个全新的理念,新鲜感会刺激许多人来参与。
对景德镇本土艺人而言,我感觉是理念相对陈旧,不太能够接纳新鲜事物,实际上这种现象在书画界也很普遍,你看看现在全国美展的画,全是几万笔,画得满满当当的,你画几笔,人家说,你功夫不够,所以说,真正好的不一定被接纳,但中间那部分人特别容易被接纳,他容易被人看懂,所以参加全国美展的,大多数是中间这部分人。我个人认为,画当代中国水墨画的人,不会超过5位,他们都不会去参加全国美展。
在陶瓷上绘画,对我来说有新鲜感。画的时候,你感觉不到真实效果,烧出来后,变掉了。一个艺术家他会很敏感,若只从技巧上来看,那就没了意义,我不太看重这个,但艺术终归到底是由技入道,如果不入道,它就达不到一个程度,你的内心感受就仍处在一个低层次,古人早就把这个东西说透了——“由技入道”,你的终极目的就是“道”,能不能见到你的道行,这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很难解释。但那个东西,你又能感受得到,它神奇就在这个地方,其实陶瓷也一样。
我画的青花全是民间的东西,甚至是看似不雅的“春宫图。”不象官窑器有很多要求,那些要求都是别人附加给你的,窑工可能不想弄这些,但又不得不做。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是一个自由身,完全是你个人内心世界的一个感受。
因此,这些艺术家的出现对景德镇应该会产生很大的刺激,不再是你老一套,不再是你从前认为的“唯一”,慢慢地就会改变,景德镇陶瓷也因此而产生出一些新的东西。因为他不断的有外面的力量来刺激它,它就会发生变化,甚至内部都会发生变化。
画瓷与画宣纸的感觉不同,因此我想交替画,画一下宣纸,又画一下瓷器,内心的感受因此变得更丰富了,不是越来越封闭,而是越来越开放。艺术原来没有想像的那样狭小,不能像某些人认为那样,瓷器就是一种工艺品,它只是一样材质、
当然,景德镇也有许多令人尊重的大师,比如王锡良先生,他写的书法是有心性的,其实中国的艺术都与书法有关系,比方说,中国画,没有书法就没有王曦之,为什么要练书法,技术的转换是从书法里出来。瓷器要追求文人化效果,从画里出来,他的原始载体就是书法。王锡良的书法,源自他内心里有感触,真实不做作,这个很难得。我也在景德镇看过一些大师级的作品,但我都看不到那种心性。
画画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种爱好,而是不能分割,因为你不画,会很难受,就到了这种程度,你慢慢就会感受到,这个东西,你若离开它,会寝食难安。它其实是一副毒药,吃下去,永远戒不掉。
以后,我会更多的关注陶瓷,虽然我担心,陶瓷是一剂更毒的药。(责任编辑: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