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亭授权独家发布]根据族谱记载,周族的始祖为延卿公,原是江西泰和县人。宋建隆元年(公元960年)时,才迁居到安仁县龙源村荆子林。从第十六代起,以十句五言排字辈,其字辈为:“文振善孟季,恭宽信敏惠,仁联一本勋,名显万邦济,传家诗礼崇,经国忠良继,远宗茂公学,长承元祖制,大和绵德泽,永定昌隆世。”周国桢(邦字辈)是延卿公的三十四代孙。近百年来,族谱上没有多少光宗耀祖的记载,人们只记得周国桢的曾祖父周名言,是一个棉布商,置有良田数十亩,还建了一幢六斗大屋,可称殷实产。因而,祖父周显麟有条件念念书,读了蒙馆又上经馆,还捐了一千银元,为周族的龙溪书院安装了中厅鼓壁,并铺设了一条乎整的院前石板大路,至今仍传为佳话。可惜他早逝了,没把书香传下来,到了父亲周万龙辈,便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
在周国桢的眼里,村上最最有文化的人,就数斋公周万宝了。他读过几年小学,教书为生。但他的无与伦比的高超,是会念经。他还有一副金嗓子,念起经来比唱花鼓戏还好听。如果村上有哪个女人亡故,做斋时请他去唱段《十月怀胎》,那真是唱得凄凄惨惨戚戚:“……一岁两岁亏娘养,三岁四岁随母行,五岁六岁真乖巧,七岁八岁入学门。早晨送儿上学去,倚门盼儿到黄昏……。”跪倒在地的是死者的子子孙孙,伫立旁听的是死者的近亲近邻,唱词唤起了回忆,歌声打动着人心,不要说死者的亲属听后会哭得死去活来,即使一般的邻里闻之,鼻子也会一酸,泪儿夺眶而出。
除了那位斋公,周国桢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文化的人了。所以,上荷渡的童男童女若要读“人之初,性本善”,还要跑到比邻的月池塘去。
月池塘,位于上荷渡之西,相距一华里,约有百来产人家。村中有一古老的池塘,池塘的周围由青石砌就,水清似镜,形如半月,成为该村的特殊标识,故名月池塘,简称月池。历届的村政府就设在这里,上荷渡就是它所辖的一个自然村。这里还有几位教书先生,前清时办过蒙馆,民国时立过保学,在一片文化沙漠里,月池塘可称得上是一枚发光的贝壳。
童年的周国桢,就生长在这块文化沙漠里。没有祖传的书香,没有师承的丹青,从他周岁下地走路起,他就天天与泥土作伴。他在泥地上摔倒,从泥地上爬起,秧苗长一寸,他也长一分。
两三岁时,他与同伴搭泥锅,砌泥灶,做泥人泥狗。风吹下来的桃子,鸟啄下来的枣子,他连泥带果地往嘴里送。四五岁时,他喜欢跟哥哥,学哥哥。春耕时节,哥哥去捡田螺,他高卷裤腿,腰系竹篓:哥哥去扎泥鳅,他肩扛铁梳,手举火把。六七岁时,他又跟爹爹,学爹爹了。爹爹喜欢养猫、养狗、养八哥,他也喜欢,常常爬上树去掏鸟窝,帮着爹爹提鸟笼,钻进竹篱捉小虫,泡在沟里抓小鱼,弄得嘴里、耳里、鼻孔里尽是泥。夏秋的傍晚,泥人似的周国桢就将衣裤一脱,光着屁股往长塘里跳。他跟着村里的孩子们,在长塘里上游下潜,仰扑钻翻,兴波作浪,一直闹到日落西山、嘴唇发白才罢休。根本用不着涂肥皂,那七孔里、毛孔里的泥灰汗渍,经这清水一浸一泡一冲,全被荡涤得干干净净。
周国桢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懵懵懂懂地度过了自己的金色童年。了了亭·李申盛/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