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中国文化输入日本以后,就植根于岛国的土壤, 日本陶瓷凝聚了中国宗教、 民俗、文学和书画艺术, 闪烁着中华民族文化的风采。 受中国工艺推崇“见之美”的影响, 日本工艺推崇“用之美”,大和人受中国五彩笔法影响用笔柔和, 并不完全仿照,
而是注入民族的审美理念。伴随着社会发展和生活演变而不断完善, 肥前、京都、锅岛、伊万里和古九谷的青花、彩绘拓展装饰题材和表现手法, 由豪迈奔放转向典雅秀丽。
[关键词]: 中国文化, 日本陶瓷, 装饰绘画, 交流影响中日文化交流自弥生时代开始,主要是中国文化输出,奈良时期日本曾“全盘唐化”。 日本的纯艺术与实用艺术没有严格的界线,陶艺家的作品强调运用场合和功能作用。 日本陶瓷将大自然的特殊景观和人民 的审美情趣表现的淋漓尽致,流露列岛特有的风格。
中国文化传人日本后,一方面仍然按中国文化的原型或本意沿用至今,一方面兼收并蓄融汇成和风,表面看来是中国的文化,实际上却改变了原有含意或增进了新的内容,成为日本的文化了。
1 日本陶瓷的中国文学艺术
日本谚语、名言、俳句、和歌大多来源中国的诗词歌赋,典章方籍。中国的佳词丽句,以字数为序,按四季而分,与日本的和歌、俳句成了书家们挥洒丹青的素材,抒情逸志的表达方式。何况还有用汉字组成的日语单词,与中国相应词句完全同义。 日本陶瓷用中国典故装饰,显示文学风采,如伊万里初期的青花盘上,描绘楼阁山水,表现唐代王维的送别,竹林七贤的玄学思想,柿右卫门用青花描绘司马光砸缸救童。日本青花常常描绘中国古诗的意境,渗透着诗人的艺术情思,它超越了国家和时代,既使是抽象的线条,青花也会在充满现代感的艺术形式中,蕴含着淡雅幽远的东方美学的情怀,中国特有的美感构成了青花瓷的艺术本质。日本的青花瓷似乎与海岛的气候一样,到处是雾茫茫雨朦朦,具有飘渺的感觉,达到了郑板桥“画到神情飘没处,更无真相有真魂”的境地。 锅岛青花色分深浅浓淡,深浓者黑褐,浅淡者清亮,用笔流畅,豪放潇洒。盘类纹饰布满器心,不加边饰更显疏朗,突出主题。纹饰有花卉、山石、海棠、缠枝莲、松树、水纹、车轮、锦纹、樱花、茄瓜、扁豆、杂宝,尤其是日本的锦缎图案,以冬青釉或浅蓝釉分层间隔,锦缎纹中常有杂宝(书画、扇坠、磬、荷苞、宝盒、笙、螺),是典型的日本色彩,瓷盘以浅天蓝色为地,描绘鹤,鹭,再加以浓重的荷叶烘托,具有民族特点,画风与中国画显然不同。京都青花瓷,永乐保全的作品最有特点,他将中日风格揉进吉祥式样,更趋圆熟,深得作陶三味。祥瑞青花有“芥子之实’的小黑斑点散落白胎,中国风格的山水、花鸟花纹描绘细致,跟中国南画风味的山水画或花鸟画相似,写上诗句或者吉祥文字。
中国明清小说作为装饰题材,大量移植到日本陶瓷的装饰上,但日本陶工不了解生动的故事情节,只是对某些画面感兴趣进行剪贴,摒弃繁缛的细枝末节,五彩装饰更简便。古九谷、京都逐渐受中国五彩笔法影响,也有日本狩野派,土佐派书绘院和屏风绘画。色调柔和、笔峰明显、笔法奔放但不凌乱。纹样多取自宋元中国画、明清彩绘瓷,纹样的轮廓明晰,他们并不完全仿照明末人物画谱,而是在人物和背影间进行取舍。釉上五彩有中国传统的鸟、芭蕉、葡萄、牡丹、瓜、虎、凤凰等,也有伊万里初期的装饰:双兔、竹子、松柏、茄子、扇子、蝴蝶、砚墨等图案。 江户初期,古九谷改变日趋颓废的绘画艺术,代之以优美轻柔的描绘,用红色加金彩,生产了赤绘金手的新九谷样式。将五彩、青手、赤绘、金 手等装饰手法,提炼浓缩在一件器物上。“鹿与红叶”、“鹤鹑吃栗”、“菊花彩碟”等纹样非常多。古九谷彩绘装饰往往描绘多种纹样,盘类构图丰满,边沿描绘连续卷草纹,对器物进行分割,在分割空间中交错描绘不同的底纹,中心描绘禽兽、花鸟、山水,纹样刚健有力。古九谷可能不是为了实用,而是为鉴赏,开拓了鉴赏陶瓷先河。
京都彩绘独树一帜,仁清和乾山与狩野派、土佑派御用画师地位相同,彩绘风格属于狩野探幽派,从卷轴画、障壁画、扇面画中吸取金彩银彩的配色方法,绚丽古雅,运笔设色给人以无限的遐想。仁清的成名作“吉野山图色绘大壶’和“梅花夜月大壶”,利用胎质釉色与彩绘色调对比,意境深远而配色和谐,如果说障屏壁画是平面展开画面,那么仁清的瓷壶彩绘则是立体展开画面,让人追思桃山时代的风韵。乾山彩绘将光琳派画风展示在陶瓷上,以图案为主,多取材印染、散点、荷兰写实纹样,装饰性较强,表现出书法的功底,有一种挥洒自如的美感,形成乾山的艺术风貌。(图1日本将军罐)柿右卫门在《觉》中记载:长崎的中国陶瓷艺术家周辰官,将釉上彩法面授给他,鼓励他来中国学习陶瓷技艺,他所用青花色彩比较清新,画工细腻,所绘翎毛花卉细致,纹饰构图明朗疏简,与雍正画意雷同,有工笔也有勾画平涂,以浅托深的绘画显示阴阳,呈现立体感,并有仿万历景德镇瓷的风貌。
2 日本陶瓷的中国书法艺术 ‘
中国的篆书、隶书、楷书、草书、楷书、行书,都可在日本陶瓷的款识上见到,印章款识主要是篆书和楷书,隶书和草书很少,篆款以小篆体和汉印文体居多。 日本书道篆刻印学艺·理,书画印章与陶瓷款识的形式和内容,刀法,笔法、章法均以六书为依据。另外,书画和瓷绘对干支的应用,季、月、日的异称,书画家、文人、墨客的姓名、字号深受中国影响。中日书法家对汉字的书体或笔意各自不同,可作为领悟日本瓷器画意的借鉴。日本陶瓷秀美敦厚,端庄规整,胎质细腻,釉面莹润,底足光滑。古坟时代, 日本陶器最早出现的汉字,广岛土师器上有墨书的“愚”、“荒神”、“不动’,还有“佛”汉字,似乎是佛教传人产生的器物。8世纪以前,日本使用汉字作为表达记述的工具,模仿王羲之等人的笔法,写的是行书和草书,但也有日本风格。9世纪,须惠器有墨书的汉字纪年款识, 日本书道学习了中国的书法。1 4世纪有刻划纪年款,尽管是汉字,还不能以书法艺术相称。(图2乾山陶瓷作品)江户时代,书法作为陶瓷的装饰题材。从乾山和青木木米所制器物的汉字书法来看,作者以表现书法艺术为目的,表达他们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乾山与其兄光琳合作的许多作品都有题款,连同文辞,更增添了书法的意趣。青木木米的青花方体圆口茶罐,写着唐代白居易的《琵琶行》,他的白泥凉炉上,多数都有刻划的诗文,行草用笔表现了深厚的艺术造诣。渡边太郎助还以朝鲜象嵌手法,表现了中国书法的风采,也是难得的佳作。除了著名书法家外,还有许多书法堪称佳作,如古伊万里有件琉璃青瓷酱釉花瓶,用白釉书写“风月”二字,运笔颇见功力。
中国的印章艺术也称篆刻艺术,传人日本后,作为实用印始于奈良时代,正仓院就收藏了“天皇御空”的印章, 日本受唐代颜真卿、柳公权楷书款识风影响很大,代表作有神乐冈烧的“文山”,岩仓山烧的“岩仓’,古曾部的“古信”和三乐园烧的“三乐园制”。而普遍应用是在江户时代,以至德川幕府1 7 8 9年曾规定,在浮世绘上必须加盖印章才可以出版和出售,可见印章时作用如何重要了。印章运用于绘画产生了篆刻艺术,出现了西川佑信、西村重长、铃木舂信等篆刻家,使中国的印章艺术在日本得到了弘扬。江户时代的印章一是作为陶瓷的款识,表示陶瓷的窑属或作者,二是作为装饰,加盖数量不等的印章代表图案,三是作为瓷绘者的署款,与书画作品上的作用相同,成为墨绿丛中一点红。如乾山瓷绘的署款中常见有“尚古”,“深省’和“陶隐’等印章。“仁阿弥”印章结构与运笔同清代徐三庚的书法风格相似。
3 日本陶瓷的中国绘画艺术
中国绘画艺术传人日本后,大和民族兼收并蓄,增进了新的季风,融汇成和风。雪村友梅、可翁宗然、铁周德济、笠原祖裔,观中中谛、默庵灵渊、雪舟等都曾来过中国,僧事同时求师学画。东渡日本的中国画家有陈贤、陈元兴、陈清斋、伊孚九,沈南苹、高钧、高乾,宋紫岩、方西园等,他们大部分都巳人籍日本。中国的宗教画、水墨画通过各种方式传人日本, 还有《八种画谱》、《介子园画传》等,对日本美术界的影响最为深刻,由于许多画家直接参于绘瓷和制瓷,所以日本陶瓷装饰受中国美术影响深刻。 日本陶瓷用中国画装饰,多用中国传统的线描勾勒,兼用擦、染,构图以对角构成疏密,表现远近高低的层次,打破焦点透视的限制,空白代表天、地、云、水。仿明末瓷绘源于《八种画谱》,色彩上可见青山绿水,浅绛花鸟,墨分五色。既有宋元水墨画的含蓄淋漓,也有清初“四王吴恽”风格,文人画的孤寂简静、清高潇洒,还有透过用笔,色彩、构图, 日本陶瓷装饰技法已成为自觉意识。明清时期,中国在日本长崎的华侨,不少陶艺家、瓷商被日本学者称道,清代画家沈南苹、伊孚九对日本青花、五彩的绘画艺术影响很大, 日本陶艺家专门学习中国南画,模仿明末清初的彩绘瓷,他们的花鸟画立足于写生的文人画,不拘陈规,清新奔放,受到社会的欢迎。谷文晁还采取大和绘与西洋画的技法,创作了不少风景画和肖像画,其弟子渡边华山兼采中国和西洋的画法,以画人物著名。
日本陶瓷具有浓重的宗教色彩,6世纪,中国佛教通过朝鲜传人日本后,上层社会大部分是佛教徒,许多和尚可以直接参政,佛教与政治、教徒与权贵几乎混为一体。中国宋代梁楷的“踊布袋”,牧溪的“睡布袋”等作品传人了日本。1748年日本翻刻中国的《芥子园画传》中,也有布袋和尚的形象, 日本画家如默庚灵渊、狩野元信的笔下有“月见布袋”、“骑牛布袋’、“渡水布袋”,形态颇受人们喜爱。 日本陶瓷上的寒山拾得,反映中国宗教内容,如乾山与光琳合作的墨绘方盘,乾山在其兄描绘的拾得图左上角,写有五言律诗的题款。中国八卦作为陶瓷的装饰,间以云饰,绘于碗内外。八卦以“乾’为天、为阳,以“坤”为地,为阴,认为阴阳是产生天下万物的根源,所谓八卦是以符号代表八种自然现象。(图2乾山陶瓷作品) 由于日本人对灰调子的偏爱,所以中国水墨画刚刚传人列岛,就与这种审美倾向产生了共鸣。从镰仓到室町时期,水墨画的发展必然影响陶瓷装饰。灰调子也称冷调子,以乾山为代表,他陶瓷就是那种深沉的灰釉,与粉白地形成对比,构成阴郁的冷调,表达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诗境,以没骨笔法缀之以梅花三、五点,或迎春花一、二枝,表达“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希冀。这种灰釉往住与暗的米黄色配合,也有通体都施灰釉,与灰暗调子类似的是鼠志野的作品,不同的是鼠志野的釉子呈蓝灰色,其釉面有不规则的开片和棕眼、釉裂,加上一只野兔立于山石,增添了沉静暗淡的孤寂之感。再有,以素彩烧制的节盒、食笼、酒壶,没有乾山的阴郁冷峻,以蓝、绿、黄产生沉稳、持重的感觉,更有一种独特的涩味透射出来。
另外,日本人也偏好混色,但它不是两色调合,似乎是许多色素交融后的积淀,灰朦朦的让人捉摸不透。一般来讲,彩色难与灰调为伍,但能阿弥道八五彩碗却和谐地溶在一起,由于灰调子的混色将红、白、黑稀释了。乾山的作品也可以看到这种现象,更显得苦涩。
有田烧以多彩著称,这种涩味显然不那样浓厚,这些瓷器似乎罩着一层薄霜,或是象隔着轻纱观景。锅岛烧涩味境界,人们感觉是水蒸气过滤后形成的景象,或是刚经细雨沐浴。这种隐约的涩味与前面的灰调和混色相比,也许是让水蒸气冲淡了,但是,就素地陶瓷釉色而言,则又让水蒸气强化了,尤其青花瓷。世界上有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都聚集在感觉中。
柿右卫门陶瓷采取中国的线描,无论山石的勾勒、人物的衣纹、树丛的夹叶,都可清晰地看出这种笔触。以绿、黄两色绘制花卉和动物,先用黑线描出轮廓,然后上色,出现了笔断意连的效果,柿右卫门的太湖石画得很弱,实欠腕力,不过从藤条的回绕,衣带的飘姿中,也能见到节奏反映的生动感。
1 7世纪后半叶,日本彩绘技术发展很快,以中国文化为题材成为时尚,绘制了许多优秀的作品。仅以古九谷陶瓷为例,如“色绘归渔夫图九角大皿’,“色绘岸花诗意图钵”,还有“色绘高士清游图钵”等,均来自《八种画谱》。所谓八种画谱,包括《五言唐诗画谱》、<凡言唐诗画语》、《六言唐诗画谱》,《梅竹兰菊四谱》、《草本花诗谱》、《木本花乌谱》、《名公扇谱 》、《唐解元仿古今画谱》。《黄氏画谱八种》很快就传到日本,并于1 671年翻刻广为流传。与后来传到日本的南画大全《芥子园画传》,在日本美术界轰动很大,也被陶瓷装饰采用。“色绘崖上人物图大皿”,其内容是“友人夜访图”,为白居易诗意画。“色绘旧渔夫图九角大皿”,图稿出于项斯的“江村夜归图”。
日本纯艺术与实用艺术,呈过渡性、连续性、渗透性,与画家参与制瓷和绘瓷有关,反映了画家与陶工,艺术与生活息息相通。画家在瓷制瓷的过程中,他们的艺理与技法,都输入到陶瓷的胎质,使陶瓷艺术不断得以升华。陶瓷颜色的术语,似乎有些离奇和幽玄,然而,这是日本人对中国陶瓷色彩敏锐的感受,对多彩的偏爱,也来自于对大自然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