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厂,草根景德镇
一个接着一个的作坊,这样最草根的陶瓷生产单位在老厂成百上千。
在老厂转一转,你能找到所有的陶瓷生产工序,你可以看到瓷厂退休工人聂泉水做模种,可以看到浮梁农民黄金娥吹釉,可以看到鱼山来的老马做坯,可以看到下岗工人吴光明注浆,可以看到韩林在他的小工作室里画双雁奔月。
他们都是很景德镇的草根,做着很“景德镇”的工作。
瓷器:记者李广明文/图
老厂
老厂很有名,第一次到景德镇旅游的可能不会知道,但也许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他就会去老厂淘宝,因为景德镇人会告诉他,老厂不仅瓷器物美价廉、而且对于匮乏陶瓷知识的人来说,那里能看到最草根的陶瓷生产方式。
虽然老厂很有名,但却很不起眼,去老厂甚至要拿老厂旁的一个新建楼盘作为参照,在一大片高低错落的房子里,很容易迷失老厂的位置。所幸,进老厂的路口有一块路牌,路牌上写着“老厂路”,顺着路牌的指引走进去就是老厂了。
老厂属于城乡结合部,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将老厂分为老厂居委会和老厂村委会,但无论是老厂居委会还是老厂村委会,都称为老厂。
《景德镇地方志》记载,在明朝时,该地(现在为民瓷厂的桂花树下)有一个匣钵作坊,老厂因此得名。1957年建高级美术瓷厂,老厂居民迁此。那时有农民57户,255人。
现在的老厂已非当年可比,仅老厂居委会就有近3000人口,实际常住人口远超过这个数字,因为这里不仅有土生土长的老厂人,还有浮梁人、鄱阳人、都昌人、抚州人和其他从四面八方来到老厂讨生活的外地人。
之所以说老厂草根,是因为这里的陶瓷作坊,这些作坊涵盖了所有的陶瓷生产工序,到老厂转一转,你可以看到退休陶工聂泉水在做模种,可以看到浮梁农民黄金娥吹釉,可以看到鱼山来的老马做坯,可以看到下岗工人吴光明注浆,可以看到韩林在他的小工作室里画双雁奔月。
形容这里的作坊多很难使用准确的数字,老厂居委会主任于静在2008年的经济普查中,调查后发现仅老厂居委会就有100多户小作坊和梭式窑,而老厂村委会的作坊则更多。
沿着老厂路往里走,就能看到许多作坊了,沿街和里弄大大小小的作坊间隔在理发店、小卖部、服装店之间。过了小铁路转弯上坡,作坊变得更密集了,一家连着一家,小洋楼下的门面房几乎都是陶瓷作坊。
老厂今昔
虽然现在的老厂仍旧充满特色,但在许多老厂人的眼里,老厂已然迷失在密密麻麻的民房中。
70岁的作坊主聂泉水说,老厂最好的时候是在2000年之后的三四年间。
那时候,老厂可谓商贾云集。每天下午,老厂就鼎沸起来,老厂的瓷器街上人流摩肩接踵,汽车这种代步工具到了这里只能趴窝。那时的老厂是景德镇最热闹的陶瓷集散地,展销之风兴盛,造就了老厂的繁荣。
在老厂画了6年瓷器的韩林回忆,在老厂兴盛时,老厂作坊里的瓷器根本不愁销路,就算品质不太好的瓷器也会脱销。韩林说,那时不仅展销瓷需求量大,其他种类需求也很旺盛,“家里有点钱的,都喜欢在客厅里放上两件瓷器”。
现在老厂的作坊虽多,但远不及几年前密集,展销被规范后,老厂的人流也就散了,许多作坊迁去了曙光路。
很难评述整治的功过,但对于老厂而言,几年前的繁荣只能怀念了。说到过往,聂泉水和韩林满脸都是兴奋,马上这股兴奋又会转成失落,“可惜时间太短了,只有那么三四年”。
现在的老厂安静了许多,这天下午,老厂的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摆地摊的大爷和摩的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老厂现在的安静和金融危机也有关系,12月8日,老厂村委会开发区里老马的作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千活,其他三个请来的师傅都放了假。
12月份,以作坊为主的区域生意清淡,老马作坊里的鄱阳小伙悠闲地看着老马做坯。小伙说,生意忙的时候,老厂村委会的路上还是很热闹的,吹釉机会隆隆地响到晚上。现在这里的许多作坊半掩着卷帘门歇了工。
老厂的人
12月8日下午3点不到,聂泉水锯下这天最后一个饼子后,就歇工了。已经70岁的老聂不需要做得那么辛苦,再说长时间的高强度作业身体也吃不消。大的做不动,老聂索性只做中小模种,做半天歇半天,空下来的半天老聂会去打打牌。
老聂在老厂已经做了十几年了,他的作坊也是老厂最早开起来的作坊。来老厂之前,老聂是玉风瓷厂的一名技工,退休了想发挥余热,于是便自己开了个作坊。老聂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自称在老厂街上做模种的,他算头一号,除了他之外,对门—家做模的也还行。像现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他们两家因为手艺好,生意算是不错的,其他手艺差的就很难接到单子了。
老聂其实早就有了彻底退休的想法,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家中的境况也还不错,没必要这么辛苦。但想退休,客户却不答应,老聂坐在家里时,就有人去找他做模种,经不住磨,老聂只得戴上老花镜继续做模种。
老聂对门不远就是韩林的工作室,12月8日下午,韩林的双雁奔月花瓶就快画完了。韩林说,两只齐飞的大雁就像一对情侣,追求着浪漫幸福的爱情。不过画境看起来像是深秋,干枯的芦苇让画面有些肃杀,倒像在讲述一个悲情的故事。
韩林画釉下青花已经画了二十多年,原来在一家瓷厂上班,后来厂子倒了,他就出来自己单干,在老厂也做了五六年了。
韩林说自己是一个能够忍耐寂寞的人,画瓷器都得能忍受寂寞,坐在那画一整天,没有耐性是画不下来的。他喜欢这一行,所以能够坐得住。
喜欢瓷器的人都知道老厂,因此一些懂行的人会直接到老厂的作坊里淘宝,韩林那就经常会有昌河职工带人去买他的瓷器,在老厂买比在国贸或金昌利要便宜一些。
韩林的一个花瓶只卖得到几百块,和大师们相比,韩林自认为只是一个画匠。作为一个画匠,在老厂做起活来很方便,要窑有窑,流水作业方便快捷。大师们在这里也很方便,甚至连“枪手”都是现成的,“枪手”画好了,挂上大师的名字,身价倍增。
韩林对一些所谓的大师很不感冒,原因是一些大师的含金量明显不足,“原来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大U币,现在却多如牛毛。”
从韩林的工作室出来,过了小铁路上坡,就能看到吴光明的作坊。12月8日的太阳不错,吴光明作坊前的空地上摆满了模子,吴光明舀来一大桶浆,挨个注浆。 吴光明是土生土长的老厂人,不过他的作坊只开了3年,在景陶下岗后,为谋生计才开起了作坊。吴光明说自己没有赶上老厂最好的时候做,现在做不比以前,生意只能算是一般。
老厂居委会有许多像吴光明这样的下岗工人,许多人下岗后就在老厂实现了再就业,有的开起了作坊,有的则在别人的作坊里打工。
从吴光明的作坊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老厂村委会,老厂村委会有一个开发区,开发区建在坡上,密密麻麻地建了许多小洋楼,小洋楼下的门面房都开起了作坊,一家连着一家。和老厂居委会不同,开发区里的作坊大多是外地人开的,在这里开作坊或做工的,有抚州人、鄱阳人、都昌人,这里的许多小洋楼就是这些外地人发迹后建起来的。
老马的坯房也在其中,不过老马的坯房每个月要付500元的租金。老马说自己也没能赶上老厂的好光景,老马1999年来到老厂开起了作坊,因为技术不稳定,错过了那几年发展的黄金时期,现在虽然技术稳定了一些,但也只是混口饭吃。
老马既是作坊主也是生产工人,12月8日,老马让作坊里的工人都放假了,自己却没有休息,挨个给瓷坯上釉。老马坯房里的工人也是来自“五湖四海”,三个工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有鄱阳的,有浮梁的,还有一个是抚州的,都在老马的坯房里做了好几个年头。
记者和老马聊着天时,一位中年人奋力地拉着一车坯上坡来,拉带套着他的肩膀,脚步缓慢沉重艰辛,好一会他才上了坡,放下把式,他看看了前方,在他面前一路平坦。